第二章 丹坪鎮(zhèn)的盛事
異界,旃檀大陸。
東部洲,丹坪鎮(zhèn)。
丹坪鎮(zhèn)今天格外熱鬧。
千小鳶清早就從千家村的家里出來,他是鎮(zhèn)上唯一一家器甲作坊的學徒,七歲開始就跟著瘸了一條腿的老霍師傅學習制作器甲。從開始的劈柴生火,四年多來,現(xiàn)在已經能為師傅打下手了。器甲作坊的煙熏火燎和出力勞作,讓他變得膚色黝黑。一頭亂蓬蓬的短發(fā),黑而明亮的眼睛,看上去是個瘦小結實,活潑機靈的少年。
平日里他都是住在器甲作坊,每個月末有兩天可以回家休息。千小鳶的父母都是千家村人。那里是丹坪鎮(zhèn)東南二十里外的小村落,只有十幾戶人家,因為村里的人都姓千,所以叫千家村。村子背山靠海,村民多以打獵捕魚為生。
昨天爹在山上獵到兩只五彩錦雞,讓他今天順便給老霍師傅帶去。早春的清晨還有些涼,出門前娘特意給他套上一件新做的袍子,“鳶兒,下個月你就滿十二歲了,娘給你做了件新袍子。在作坊里要勤快,孝順師傅,不用惦記家里。等你回來,娘給你做好吃的過生日?!?p> “知道了,娘,你和爹在家別太累,再有兩三年我就能出徒了,到時候有我來賺錢養(yǎng)你們?!鄙倌瓴恢钭涛?,他高高興興地穿著新袍子,背著兩只錦雞上路了。
一進鎮(zhèn)子,看著街上男女老少臉上興奮的神色,小孩子家好奇愛熱鬧的天性就被勾了出來。他停下腳步,問街邊小吃攤的付大娘:“付大娘,早啊,今天鎮(zhèn)子上有什么喜事,怎么這么熱鬧?”
“小鳶啊,這是剛從家里回來吧。你不知道,昨天晚上鎮(zhèn)上來了十幾位御獸師,說是抓到了兩條龍!”付大娘的八卦消息向來是鎮(zhèn)上最權威的。
“他們就住在你們器甲作坊旁邊的客棧里,還帶著兩個黑布遮著的大籠子,好家伙,那籠子快比房子還高呢。昨天夜里那籠子里的東西鬧騰了一宿,整個鎮(zhèn)子都能聽到,跟打雷似的。”
千小鳶的眼睛瞬間睜大了:“龍?!是真的龍嗎?”
付大娘白了他一眼,“不是真的龍,能出動十幾個御獸師嗎?聽說今天還有御獸師要乘飛龍從帝都趕過來呢,這可是百年難遇的奇事,附近好幾個村子的人都趕來看熱鬧。要不是你們千家村離得遠,估計全村的人都得來嘍!”
“謝謝付大娘!”千小鳶聽完撒腿就跑,他長這么大還沒看見過傳說中的龍,恨不得現(xiàn)在能長出翅膀一下子飛到作坊里去。別說是只有十二歲的他,就是整個丹坪鎮(zhèn)加上周圍村子的所有人,誰都沒有見過真龍。怪不得今天鎮(zhèn)上比平日里趕集還熱鬧。
“師傅!師傅!我回來啦!”千小鳶邊興奮地喊著邊跑了進來。
老霍師傅扔下手里正在挑揀的礦石,瘸著腿走到他面前。
“小家伙,我的耳朵還沒聾。”他接過千小鳶肩上的錦雞,“又讓你爹忙活啥,我老了,牙口不好,咬不動這玩意兒?!?p> “爹娘說讓我給您老熬湯補補身子?!鼻▲S說著扭頭做了個鬼臉,心里暗道:牙口不好?那是誰每次吃得連骨頭都嚼了,還美其名曰不能浪費。
“師傅,聽說鎮(zhèn)子上來了御獸師,還抓到了龍!今天還有人從帝都乘飛龍來呢!”他一邊脫下袍子,一邊眉飛色舞地說著。
“去揀點兒玄鐵石出來,孫捕頭昨天送來件胸甲要修補?!崩匣魩煾盗嘀\雞往廚房走去,“別盡想著貪玩兒!”
千小鳶吐了吐舌頭,乖乖地坐在一邊兒揀石頭去了。等他挑揀出一小堆玄鐵石,老霍師傅打開爐火準備干活。他一邊吩咐千小鳶加大火力,一邊咕噥著:“龍有什么稀奇,當年我可是給戰(zhàn)龍打過護甲的。”
“真的?”千小鳶的眼睛又亮了,狡黠地瞄著老霍頭贊道:“師傅,您真了不起!連戰(zhàn)龍護甲都做過??上а?,我這個做徒弟的,連龍的影子都沒見過呢。”
老霍師傅獨身一人,膝下無子女,很喜歡自己這個機靈乖巧的小徒弟。師徒二人相處多年,更有了幾分父子般的親近。他平素對千小鳶要求嚴格,卻也只吩咐他做小孩子力所能及的活計?,F(xiàn)在見他心里跟長了草似地想去看熱鬧,便故意拘著他,一來外面人多怕他淘氣闖禍,二來現(xiàn)在御獸師們和籠子都在客棧里,看管的嚴格,誰也看不到什么。
“臭小子,還學會拿話擠兌我了?老實干活,不修完這件胸甲別想出去!”他故作生氣地訓斥道。
“嘿嘿”千小鳶見師傅話里有門兒,滿足了自己的小心思,便賣力地拉起了風箱。
老霍師傅的手藝還真不是蓋的,晌午飯前孫捕頭的胸甲就被修復的完好如初。讓千小鳶把拿來的一只錦雞拔毛去內臟下了鍋,又炒了個青菜,準備開飯。忽聽外面人聲鼎沸像開了鍋一樣。
“快看!快看!飛龍!”
“哇,有三條龍?。∷俣群每?!”
“看那龍背上還有人呢!是帝都的御獸師吧!這回真是開眼界了!”
“下來了,下來了!快躲開,好嚇人呀!”
聽著外面的喧鬧聲,千小鳶再也坐不住了,屁股在凳子上扭來扭去,不時伸著脖子往外望著。
“去吧去吧,離遠點看,那龍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老霍師傅話音未落,千小鳶的身影已經飛奔出了院子。
比房子還要高的巨龍依次降落在街道上,龐大的龍身占據了多半個街道,仰頭噴出炙熱的鼻息??礋狒[的人擠擠挨挨地躲到屋檐下,又喜又怕地議論紛紛。
三位身穿絳紫色皇家制服的御獸師從龍背上跳下來,向客棧走去,邊走邊叱喝兩旁的人群,“遠些遠些,莫驚了它們,要吃人的!”
人們驚懼地又退后些,卻沒有散開。鄉(xiāng)下人平時沒有什么熱鬧可看,遇到這千載難逢的奇事誰肯離開。這下恐怕以后幾個月的茶余飯后談資都有了。
客棧里迎出幾個穿著黑色御獸師制服的人,見來人忙行禮道:“大師,一路勞頓,先進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p> 被稱作大師的人擺擺手,“不用了,赫連爵爺有令,今日務必趕回帝都。你們準備好了就出發(fā)!”
“是,稟告大人,今早一條已經喂食了蒙神散,另一條傷勢過重昨夜已經斷氣了?!?p> “那還等什么?”大師面帶慍色地斥責:“死去的龍身超過一天,血液就會凝固,一滴龍血比十兩黃金還要貴,你們這幫廢物!抓緊時間!”
“是!屬下無能。請大師息怒。我馬上找人把籠子推出來?!焙谝掠F師們匆匆忙忙向客棧后院跑去。
旁邊人群里擠出一個矮胖的捕快打扮的男人,正是鎮(zhèn)府里的孫捕頭,他向著紫衣大師躬身施禮道:“大師,小的是當?shù)夭额^,要不要小的幫忙叫些人手,也好協(xié)助大人們快些啟程?!?p> 大師略一沉吟,點頭道:“還算你有眼力見兒,多叫些人來,越快越好!少不了你們的賞錢。”
孫捕頭見自己和大師搭上了話,面有得色,轉身沖著人群沖著人群喊道:“有力的出力!大人有賞,都去幫著推籠子!”
他一眼看見了擠在前面的千小鳶:“你,老霍頭鋪子里的小子,你也去,干好了領幾個賞錢給你師傅打酒!”說著又點了些個青壯年和半大小子的名字,揮手把他們朝客棧里趕去。
千小鳶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既飽眼福又有錢可賺的好機會,摩拳擦掌擼著袖子,夾在人群里進了客棧。
兩個巨大的罩著黑布的籠子很快被推了出來。千小鳶被龍身上散發(fā)出的腥氣熏得干嘔了好幾下,“這玩意兒身上真臭!”他心里嘀咕著,“賞錢少了可不劃算,還不如離遠點看熱鬧。”
籠子被黑衣御獸師們固定在飛龍身后垂下的粗鐵鏈上。紫衣大師掏出一個錢袋子扔給孫捕頭,“拿去賞了吧!”
孫捕頭滿臉是笑地接過錢袋,打開一看,媽呀,多半袋子的銀幣!他一個月的俸祿也就是兩個銀幣而已,想到要把這袋子銀幣派發(fā)下去,他肉疼不已,當著大師卻不敢私吞?!按髱熡匈p,每人一個銀幣!托大師的福,過來謝恩??!”
紫衣御獸大師面無所動,也不理睬領了賞錢過來表示感謝的人。他從助手的手里接過記錄過程影像的記憶水晶,示意黑衣御獸師們催動飛龍啟程?;始矣F師外出辦事,都會隨身攜帶幾塊記憶水晶,將過程記錄下來,這樣就算中間出了差錯,也能很容易找出肇事原因。既方便論功行賞,也保證賞罰分明。
兩條飛龍揮動著巨大的翅膀,只扇動了幾下,便拉著身后巨大的籠子騰空而起,在人們的驚呼聲中直沖云霄。剩下的御獸師們站在第三只龍的背上飛離了丹坪鎮(zhèn)。
直到他們的身影在天邊化成了三個小黑點,看熱鬧的人群才漸漸散去。孫捕頭搖頭晃腦滿心歡喜地踱著步朝小酒館走去,發(fā)完賞錢還剩下十幾個銀幣,都被他揣在了懷里。
“孫捕頭!你的胸甲師傅已經修好了,趕緊來取啊,這次可不能賒賬,我知道你多得了賞錢的!”
孫捕頭白了一眼千小鳶:“臭小子,就你眼尖!”他想了想,還是依舊朝酒館走去,“不著急,跟你師傅說我明天再??!”
千小鳶回到作坊,興奮地講述著剛才的見聞,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銀幣,獻寶似的遞給老霍頭。
“師傅,我得了一個銀幣的賞錢哩,給您打酒喝!”
老霍師傅見徒弟這么想著自己,心里很高興,卻沒有接過銀幣。
“你自己花力氣掙的,就留著回去孝敬你爹娘吧?!彼麖目诖锩讉€銅板,“去打壺酒,晚上我好啃雞爪子!”
千小鳶攥著銅板撒丫子又跑了出去,他知道這會兒小酒館里的人們肯定在大擺龍門陣,這個熱鬧怎么能錯過?
等千小鳶提溜著酒壺回來,已經是夕陽西下彩霞滿天了。他進門前先探頭看了看,見師傅的臉色如常,才嘆著氣走進來:“唉!師傅,今天買酒的人太多了,我排了好半天隊才打上,差點兒就沒了呢!
這倒也是實話,酒館里的人爆滿,他確實排了很久的隊。不過也花了半天的時間去聽龍門陣。
“你這小鬼頭就愛湊熱鬧,一天沒吃飯了不餓嗎?趕緊的,把雞撈出來,我要下酒了?!崩匣魩煾迪胨『⒆有男?,鎮(zhèn)上難得熱鬧一次,也就沒戳破他的小伎倆。
師徒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地邊吃邊聊,老霍把雞胸脯的肉撕給了千小鳶。
“這肉又柴又不入味,歸你。雞頭雞翅膀雞爪子歸我下酒!”這是每次吃雞的老規(guī)矩。爹在家也是這樣。千小鳶知道這是長輩對自己疼愛,讓自己多吃點肉好長身子。
“是您老人家牙口不好吧,唉,我就勉為其難替您吃了吧。誰不知道有錢人都是只吃翅膀爪子的?!彼埠蛶煾荡蛉さ馈?p> “師傅啊,您說您還給戰(zhàn)龍打過護甲,給我講講唄,也讓我長長見識?!?p> 老霍師傅幾杯酒下肚,話也多了起來:“說來話長,三十多年前,我在西部洲帝都的一家器甲作坊做工,也就比你現(xiàn)在大不了幾歲。那年西部洲的海怪鬧的特別兇,帝國幾乎所有的戰(zhàn)師都被派遣到前線,皇帝還從東部洲花重金購買了一支龍戰(zhàn)隊,因為戰(zhàn)事緊迫,所有的器甲師都被集合起來打造戰(zhàn)甲。我分到的任務就是打造戰(zhàn)龍護甲。那些戰(zhàn)龍可比今天的幾條飛龍兇猛多了,個頭也大得多,打個噴嚏都能噴出火來。”
“那后來呢?”
“后來,海怪終于被打敗了,帝國也損失一大半的戰(zhàn)師,龍戰(zhàn)隊也全部犧牲了。唉,慘烈無比啊!所以原本是實力最強的西部洲,皇帝不得不下令休養(yǎng)生息,直到今天還沒有恢復元氣。”
“那師傅您為什么從西部洲來到這里呢?”
“西部洲當年因為和海怪的戰(zhàn)爭,資源匱乏,民不聊生,器甲作坊的生意一下子垮了下來。東家索性關了張,去南部洲投奔親友。聽說東部洲的器甲師傅比較少,我就隨著商隊一路過來討生活?!?p> “您的腿,是在打仗時候受傷的嗎?”千小鳶看著老霍師傅瘸了的腿,好奇地追問。
老霍師傅搖搖頭,端起酒杯咂了口酒,“打仗哪里輪得上我們器甲師傅上陣。我的腿呀,是在翻越橫斷嶺時候摔斷的?!?p> “橫斷嶺?”
“從咱們這里一直往西,在南部洲和咱們東部洲之間有一片黑色的山嶺,就是橫斷嶺?!彼樖质捌鸬厣系囊恢輼渲?,在地上劃拉著一副地圖,跟千小鳶講解著,“原本這世上只有一片陸地,叫做旃檀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