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神仙也怕豬隊友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但是蹇碩很不幸,他不僅有一個“神仙下凡”的對手,還有一群豬一樣的隊友。
郭勝的“叛變”,讓劉照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對手是誰。否則,以他一個文科書呆的閱歷和經驗,恐怕是要被對手一頓組合拳狠揍之后,才能明白過來。
郭勝,在十常侍之中,權勢僅次于張讓、趙忠二人,他的“叛變”,似乎讓人很難想象。
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出人意料,不僅在這個時空里,郭勝向何皇后出賣了蹇碩,就算是在原本的歷史上,郭勝也干過同樣的事情。
中平六年(189年),漢靈帝劉宏駕崩之后,蹇碩意欲誅殺何進,改立劉協為帝,第一次謀劃,被他的司馬潘隱泄漏——潘隱在何進即將入宮時,以目示意,何進驚覺,立刻縱馬回營,引兵進入洛陽,這才保障了劉辨的繼位;第二次,卻是蹇碩剛和張讓等人謀劃完之后,計劃就被郭勝轉身泄漏給了何進,反倒讓何進先下手為強,將蹇碩收捕、誅殺。
郭勝這樣做,難道僅僅因為他顧念同鄉(xiāng)情誼嗎?恐怕不是。在宮中沉浮多年的他,若真是那種重情義的人,恐怕也爬不到今日的位置。那么他如此倒向何皇后、何進、劉辨這邊,為的是什么呢?
無非還是為了權力罷?劉照想。
乍看上去,郭勝已然達到了一個宦官所能達到的仕途頂峰。但是,宦官的權勢,完全來自于皇帝的寵信,然而漢靈帝的駕崩,直接導致了宮中權力的重新洗牌,對于十常侍等人而言,如何取得新皇帝的寵信,繼續(xù)保持自己的權位,才是第一要務。
如此一來,跟何進矛盾最深的蹇碩,自知無法在何進輔政的新皇帝那里重獲寵信,所以不得不行險另立皇帝,給何進來個釜底抽薪。
而跟何皇后、何進關系最為親近的郭勝,則反過來一定要保證劉辨能夠繼位,這樣才能讓自己的權勢更進一步,甚至是取代張讓、趙忠,成為權閹一黨的領袖人物。
其余的權閹,如張讓、趙忠等,則被夾在中間,莫衷一是,首鼠兩端。直到袁紹等人游說何進下決心誅除眾閹之時,張讓等人才徹底的與何進翻臉,最終謀殺了何進,開啟了漢末的亂世。
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既然敵人內部的利益訴求不同,那自己就有了分化敵人的機會。
對于郭勝這樣,被對權力的渴望迷住了雙眼的,劉照自然要曲意示好,多加拉攏,讓他更加堅信,支持自己,能給他帶來更大的權力。
對于張讓、趙忠這樣的,則要迷惑、安撫,在能一舉將他們拿下前,不能把他們逼上與自己為敵的道路,要讓他們拿不定主意,左右搖擺,踟躕不行。
而對于蹇碩這樣的死敵,則要抓住一切機會將其鏟除。
不過,“鏟除”蹇碩,還輪不到如今的劉照去做什么,而且估計在劉宏死之前,沒有人能奈何這一班權閹。但是拉攏郭勝,可以通過自己的母親何皇后去做;迷惑、安撫張讓、趙忠等人,更是可以親自上場,賣萌裝嫩。只要十常侍不能同心協力的與自己為敵,那么光憑一個堅定的“反弁核心”蹇碩,能造成的威脅便大大降低了。
不過,用不著劉照提醒,同樣在深宮中步步為營,拼殺到皇后之位的何皇后,自然知道此時要重重的答謝郭勝,以便通過郭勝進一步的去安撫拉攏張讓等人。于是她備下一份份的厚禮,流水般的送到了諸位常侍那里,暫時緩和了彼此之間的關系。
宮中波瀾暗起,宮外豈能毫無所聞,又何況二盧、二王伴讀宮內,對于種種流言,也早已了然于心??吹絼⒄账坪鹾翢o所覺的樣子,二盧、二王不由得暗暗擔心。終于,這一日,幾人對坐閑談的時候,盧愷提出了此事,道:“師弟,最近‘史侯’、‘董侯’之稱,已經遍傳洛陽市井,流言紛紛,有些已經甚是不堪。如此下去,對師弟的名譽,極為不利。只是此等流言,便是想禁也無法禁絕,這背后謀劃之人,不僅頗有心計,更是手段下作,令人不齒?!?p> 劉照雖養(yǎng)于深宮,但是也聽說了,如今市井之中,已經有傳言說他“出身莫能審其根本”,“是別家抱養(yǎng)之子”,“是何皇后與史道人私通所生”,種種不一。劉照雖然對此十分惱怒,但是一時也毫無辦法,眾人茶余飯后的閑談,又如何能分辨他們到底哪個是有意散步,哪個是無聊消遣,真要嚴厲追究,怕是洛陽城內,十個人中就有一個要被治罪了。
他只好答道:“謠言止于智者,諸位師兄勿優(yōu)?!?p> 盧濟道:“不知此次幕后主使之人,到底是誰?”
劉照聞言,心中踟躇,他自然知道此次的幕后黑手是誰,只是,此消息源自“臥底”郭勝,如此重要的棋子,其身份萬萬不能輕易泄漏。如果告知二盧、二王,此次幕后主使乃是小黃門蹇碩,其余的中常侍也有推波助瀾之舉,那么消息傳到盧植、王允等人耳中后,到時朝野情勢洶洶,肯定又會掀起一輪彈劾中官的風潮,到時候士人集團與閹黨之間的矛盾被激化,一場爭斗下來,說不定又要有幾人送命,幾人流放外地。
而閹黨諸人也自然會懷疑內部出了問題,一旦眾權閹有此懷疑,那郭勝的嫌疑,簡直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到時候,郭勝就算不死,也要被清除出閹黨的核心,如此一來,一顆重要的棋子便從此廢掉了。
正當劉照心中猶豫的時候,王景道:“此等流言,無非是拔高二皇子的身份,貶低、詆毀師弟,如此看來莫非是董太后指使?”
盧愷搖了搖頭,道:“董太后撫養(yǎng)二皇子不過數月,情分尚淺,日后或者會為二皇子張目,但是眼下當不至于如此迫不及待?!?p> “那或者是王美人母族之人報復?”王景又提起一種可能。
“情理上雖然說得通,但是王美人家世平常,父、兄如今一無爵位,二無官職,哪來這等膽量和手段?就算是參與其中,也不過是一介棋子,并非主使之人?!蓖跎w否定了自己弟弟的想法,道:“以我之見,定是諸常侍從中作亂。”
劉照訝然,眾人也問道:“子覆(王蓋字子覆),我等雖然也有此懷疑,但是你何以如此肯定?”
“自黨錮之禍以來,我輩士人便與中官勢如水火。這天下,若是中官得勢專權,則我輩士人無法施展抱負,安定天下;相反,若我輩士人秉權執(zhí)政,則中官從此無法禍亂朝綱,盤剝州郡,廣受珍寶財貨。如今師弟推崇儒學,親信士人,那么,定然會被一干權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急于拔除。只是師弟深受天子寵愛,等閑之言,無以讒毀。因此,只能以此等下作手段,來毀壞師弟的聲譽。況且,他們捧出尚在襁褓的二皇子,分明是警告、威嚇師弟?!蓖跎w侃侃而談:“我也是昨夜與家父閑談的時候,言及黨錮之事,見家父瞋目戟指,言辭激昂,發(fā)誓不與閹黨同天并日,故而才心有所感,反過來推想,一干權閹又何嘗不知天下士人、百姓,對他們怨恨極深?因此自然要用盡手段,來打擊壓制一切可能的威脅。師弟如今是士林所望,閹黨不來找他的麻煩,又能去找誰呢?”
一番話,說得眾人皆點頭稱贊。盧濟問道:“那方今之計,該如何化解?”
“這……”王蓋一時語塞:“三人成虎,則以曾母之賢,尚且無法分辨,只能投柕逾墻而走。何況這些流言,在市井間流傳極廣,法不責眾,無處追究啊……”
如何應對甚至是反擊流言,劉照也尚在構思之中,但是,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讓自己的陣營不要亂了腳步,這點很重要。于是劉照開口言道:
“眾位師兄,我受一時之辱,倒也不要緊。要緊的是,如今閹黨勢大,我輩還不宜與閹黨起直接的沖突,否則,白白讓正直之士,蒙冤獲罪。前些年,蔡伯喈(蔡邕)獲罪流放邊郡,至今亡命江海,不能返還,每次提及此事,我都要禁不住感嘆,身邊少了一位可以充當良師益友的賢士。此次如果朝爭再起,正直之士,皆被罷斥驅逐,朝野之上,只剩下了狼心狗行、奴顏婢膝之輩,那時,卻讓我去依靠何人?不如暫時效仿越王勾踐,忍辱負重,臥薪嘗膽,以待機會啊?!?p> 盧愷聞言,點頭道:“師弟所言有理,我輩當留此有用之身,靜以待時。如今只能暫且忍讓,任那些閹人暫時猖狂?!?p> 王景嘆道:“可惜,師弟年歲尚小,難道我等真要學越王勾踐,‘二十年外’,才能誅除權閹,一展抱負?”
話題一下子被轉移到敏感的方面,王蓋目視自己的弟弟,示意他別再亂說。劉照也尷尬的輕咳一聲,把話題轉向了別處。
是啊,自己年歲太小,雖然讓士人集團看了希望,但是,也僅僅是遙遠的希望罷了。
難道,要自己告訴他們,自己的父親劉宏還有不到十年的壽命了么?
既然有些事情不能明說,那就只能企盼自己這邊,千萬不要也出一位豬隊友,貿貿然的把矛盾提前激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