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

　　“始神！”

　　泉先慌亂了起來，他連忙將尾鰭按在海底的沙灘之上，冰冷的碎石刺痛著他的尾鰭，但泉先卻并沒有任何的痛感，相反內(nèi)心里巨大的恐懼已經(jīng)讓他六神無主。

　　他的腦袋死死地扣在海底，一縷縷鮮血從額頭上滲出：“始神，我不要巨鯊，不要趕我離開?！?p>　　“我不是要趕你離開?！?p>　　梁淵淡然開口道：“是你已經(jīng)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p>　　“旅途總有終點，你的生命中將會有許許多多的人或事，而不是單單存在于我的身邊?！?p>　　泉先有些不知所措。

　　過去的五十年，他都待在梁淵身旁，聽從梁淵的吩咐，而現(xiàn)在告訴他旅途已經(jīng)到了終點，倒是讓泉先很難反應過來。

　　“我和你提到過，你的族人?！绷簻Y道，“這些年，你也見到了不少你的族人，你覺得你的族人是什么樣子的？”

　　“愚昧、無知、暴力，與海洋中的魚類無任何區(qū)別?！比鹊?，“若非得遇始神，泉先也是那般樣子，懵懂而無知，不知何時才能成為現(xiàn)在這般?！?p>　　“在最初見面的時候，我便和你提到過，你的族人?！?p>　　梁淵繼續(xù)道：“在這旅途中，我也和你提到過部落……當然，我也沒有過于提及，你或許也不記得這件事情了?！?p>　　“不過也沒有關(guān)系。”

　　“你是第一個擁有理智的鮫人，也是一個和我待在許久的鮫人，你是我選中的鮫人，你是鮫人部落的首領，是這個種族的王?！?p>　　“你應該帶領你的族人，建立一個屬于你們的海底世界，建立一個屬于你自己的王朝、屬于鮫人族的文明。”

　　泉先一臉茫然，有些不知所措：“王朝……什么是王朝，什么是文明，什么是王？”

　　“王，是謂三者，連接天、地與人，而參通之者，王也?！?p>　　梁淵淡淡開口，說出了一個泉先模棱兩可的回答：“王是王朝的最高統(tǒng)治者，是整個王朝最為尊貴之人、掌握大權(quán)之人?！?p>　　“而文明，則是一種先進的社會與文化發(fā)展的狀態(tài)以及到達這一狀態(tài)的全部過程，文明就是你帶領的鮫人族，開創(chuàng)的全新時代?！?p>　　“過去的億萬年中，這個世界屬于我，我便是這個世界的主宰?！?p>　　“你認為我無所不能、無所不知，誠然，我因無趣而創(chuàng)造了這個世界，是這個世界的主人，但我也并非無所不能……或者說，我的無所不能僅僅局限于我所創(chuàng)造的這個世界，縱使我擁有整個世界，但也無法歸去故里?！?p>　　“而我也并非無所不知，我能看到過去發(fā)生的一切，但卻無法貫穿未來所能夠經(jīng)歷什么，鮫人族的未來需要由你自己來掌控，你才是鮫人族的王?！?p>　　“雖然，我可以將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灌輸給你，讓你復刻一個我印象中的文明，但那是我的文明，而并非你們的文明，我希望你可以創(chuàng)造一個全新的文明，在這百無聊賴的世界中，增添一抹新的光彩?！?p>　　“這個世界的未來，是你們的?！?p>　　話音到此，戛然而止。

　　這是泉先接觸了梁淵以來，聽到‘神諭’最多的一次。

　　泉先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全身都散發(fā)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感。

　　這一次的‘神諭’，他已經(jīng)明白了。

　　但他很難接受。

　　他跟隨在始神身邊五十年，心態(tài)自然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他想要成為另一位神，而不是成為什么鮫人族的王。

　　“淅淅……”

　　潮起潮落之聲回蕩在泉先耳畔，一個巨大的泡泡忽然出現(xiàn)在泉先的身邊，將泉先包裹。

　　一個溫暖的感覺在泉先身體上充盈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服感在泉先全身游走，讓泉先忍不住呻吟出了聲。

　　而此刻，梁淵的身影已經(jīng)開始緩緩消失。

　　當泡泡炸裂的一剎那，深不見底的巨大海底溝壑已經(jīng)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一片陽光籠罩的淺海之灘。

　　陽光投射在寧靜的海底，仿佛是透過光譜被曲折分析的光線一般，海底的巖石、草木、貝殼和珊瑚，也都染上了陽光的七彩。

　　這里的一切都十分美麗，這里的一切都讓泉先感到熱淚盈眶。

　　這一切泉先十分熟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這里就是泉先初次見到梁淵的地方，是泉先啟靈、得到智慧的地方，也是泉先在未曾得到啟靈，七十年懵懂無知之時生活的領域。

　　而在遠處，數(shù)十個鮫人正驚恐地看著這個忽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鮫人，眼神里充滿了不安。

　　在泉先面對這些鮫人的一剎那，泉先忽然感到一陣悸動。

　　他望著那群鮫人，莫名的感覺涌上心頭，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好像是自己吃了一萬份最喜歡的食物千葉蟲一般，回蕩在自己的胸腔內(nèi)，讓自己整個身體都隨之顫鳴。

　　縱使跟隨在始神身邊，但神終究是神，他每個日夜都誠惶誠恐，生怕因自己言行出了問題而惹怒了神引來神罰。

　　而如今看到了這么多的同類，一直緊繃的心竟也松動了下來。

　　骨子里的熟悉感讓泉先感到顫抖，他望向這群鮫人，跟隨在始神身邊而產(chǎn)生的那成神的野望正在慢慢消退，骨子里的那抹來自于鮫人的寒冷似乎喚醒了他的記憶。

　　泉先的腦海里不自覺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

　　自己是他們的王，

　　是鮫人的王，

　　也是四海的主人，海洋中唯一的王。

　　忽然，在鮫人群中，猛地竄出一道身影，神情似有些激動。

　　他便是五十年前，被始神點了理智的第二個鮫人，那個泉先啟靈之后，見到的第一只鮫人。

　　“我…終于…又見到…您了…”

　　此時，那鮫人身披一層薄紗龍綃，看上去十分輕盈，又有幾分剔透，全身上下被五彩斑斕的貝殼裝飾，面容姣好，人身魚尾之下，倒是風情萬千。

　　這是一只女性鮫人。

　　相比之下，泉先便簡潔得多，只是以海草為衣，輔以龍綃。

　　龍綃是鮫人所織產(chǎn)的薄紗，可能是天賦吧，所有的鮫人生來便會，所有鮫人身上皆輔有龍綃的存在。

　　“我是泉先，跟隨在始神身邊五十年，始神說，我是鮫人王，便讓我回來，帶領鮫人，創(chuàng)建一個屬于鮫人的文明與王朝?！?p>　　泉先認真地對著這位女性鮫人說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沒有…名字?！?p>　　女性鮫人似乎因為名字而有些羞愧，不過很快她便振作起來，對著泉先道：“我…可以有…新名字。”

　　“泉客，我的名字…叫泉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