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兩餐后,我可以慢慢在地上走動。只是每一個動作都牽動著后背的疼痛。伊利亞很照顧我,可她越是照顧我,我就越歉疚。
我通過手的觸感探索周圍的環(huán)境。我的這張床是金屬質感的,床頭的小桌也是金屬的,上面放著時鐘。我能聽到時鐘機械運轉的微妙聲音。手扶著石墻向前小心翼翼的走七八步是一個木制的門。掠過那扇門再走散步就到了盡頭。有個高度及腰的臺子,上面似乎放著炊具??磥磉@里是廚房了。沿著臺子轉彎,突然被抓住了手。
“這里在燒水。”是伊利亞,她把我的手像另一個方向引導,很快我摸到了一堵墻。我繼續(xù)沿著那堵墻走,應該是與我剛剛走的方向正相反的方向。大約也走了三步,扶著墻的手一空,我心里嚇了一跳。
“這里是樓梯哦。”她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
原來是雙層建筑,怪不得沒有聽到她母親的聲音。我繼續(xù)大膽的向前走,很快摸到了墻壁。只是,沒有實實在在的摸在墻上,這種光滑又冰涼的感覺讓我聯(lián)想到了玻璃。我的另一只手開始幫忙確定這塊玻璃的大小。
“這是我父母的結婚照哦?!彼f。
我有點吃驚,這里竟然還有照片。我有太多想問的了,這些巨大的石塊是怎么運到地下的,這個城市的食物和水源來自哪里……但是我現(xiàn)在只能裝作自己是什么都知道的本地人。我輕輕嘆了口氣,繼續(xù)前進。我路過了一個矮柜子和一個高柜子,很快,我又回到了床邊。
“你母親,怎么樣?”
“不是很好,需要照顧。只有我自己,我沒辦法出去工作?!?p> 我以為這里一切都是機器人就可以解決,結果不論什么時候人還是需要工作的。
“我可以幫忙?!蔽艺f完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自己還需要人照顧。
“你努力想想你的家在哪里?兄弟姐妹的名字?”她問。
“你要趕我走嗎?”
“不。”
我聽到杯盞碰在一起清脆的聲音。也聽到久違的水自水龍頭噴涌出來的美妙聲音。
終于,我鼓起勇氣,問她:“對闖入者,你怎么看?!?p>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向我。我坐在床邊,雙手緊握,一定是很緊張的樣子吧。
“我也不知道。有那么多人想進來,但是我倒是蠻想出去看看的?!彼f。
“外面很可怕的。”我說,
“大家都這樣說,但是還是想去看一看。如果一輩子都躲在地下,是不是會遺憾呢。對不起,說了這樣的話。我真是不知福?!彼f。
“有出去的方法嗎?”我問。
“不知道,不過小時候有過這樣的傳言,有個闖入者逃跑了,但是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如果不是出去了,怎么可能找不到呢。所以那時,伙伴之間就傳說有個出去的密道,當然,那都是小孩子的愚蠢幻想?!彼f。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知道這地下皇宮之下反應堆的事情,又不好提及,只好作罷。
“家里的菜沒有了,我去領一些,你在這里不要亂走動哦,不然很危險。”說著我聽到她打開柜子的聲音,稀稀疏疏的翻著什么。
這地下雖然沒有雨雪,但是空氣也冷得讓然發(fā)寒,如果一直見不到太陽這里的人是什么樣子呢?我突然想到了自己在空中看到的情景。有些人是金黃色的頭發(fā),有些人是灰褐色的頭發(fā),也有銀白色的頭發(fā),他們都瘦弱、矮小。根據(jù)我對伊利亞說話時聲音的高度判斷,她應該比我稍微矮一些。
在伊利亞家清醒的這一天,我完全沒聽到她母親的聲音。抱著好奇,我摸著右手邊也就是有樓梯的一側的墻前進,找到樓梯然后摸索著前進。這臺階是金屬質地的,大概因為金屬堅固又厚實,踩在上面像是踩在石頭上一樣,可以吞噬行動的聲音。
大概十幾節(jié)臺階后,我應該是已經抵達了二層。
“有人嗎?”我問。
“你就是那個受傷的人?”從不遠處傳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
我松了一口氣,原來真的在這里。
“沒錯?!?p> “你覺得你的口音瞞得過我們嗎?”
這是我早就有的顧慮,我為我們語言相通而驚喜,但是,我并不是擁有本地口音的人?!澳悄銈?yōu)槭裁催€救我?”我摸索著想聲音的方向前行,腳下的障礙物頗多。
“都是伊利亞那孩子一心想出去。如果你有出去的辦法,就帶她走吧。如果沒有,不要連累她?!?p> 原來我和伊利亞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說出真相。
“我只是意外你毫不反對?!?p> “在這里生活的人都會因為一種病而死掉,而且壽命在逐年縮減?!彼f。
我走到她床邊,是她率先拉起了我的手,那干枯而毛糙的東西若不是具有手掌的形狀我根本不認為那是一個人的手。
“之前的闖入者,都去了哪里?!蔽覇?。
“這說不準,也有悄悄潛入,定居下來的。她的父親就是……但是,請不要告訴她?!?p> 這樣的事瞞著自己女兒,卻說給我一個外人,難道我是她的救命稻草?
“我知道我命不久矣,這孩子沒有什么朋友,我們也沒有親戚。她一個人照顧我很辛苦,如果把她一個人留在這里就太殘忍了?!?p> “我會想辦法出去……您聽說過方舟名單嗎?”
“如果那是什么重要的東西,我想,吉恩國王那里應該有。我沒有去過內城,不能告訴你什么?!?p> 這時我聽到了開門聲,“千萬不要讓伊利亞知道。”她再三叮囑。
“放心吧?!蔽颐诼祷?。
下樓梯非常困難,我極度小心的挪動著腳步探尋下一個階梯的位置。
“你去上面做什么?”伊利亞驚訝的問。
“聽說你的母親在上面?!?p> “她和你說了什么?”
“好像在睡覺喲,我沒敢打擾她?!蔽艺f。
“樓上很亂的,你還真是喜歡亂跑?!彼坪醪⑽雌鹨?。
我聽到她站在盡頭,洗著菜。我站在樓梯口,看著她的方向,漸漸的,似乎看到了她身體的輪廓,是外面的光線透過窗子照射進來的。
她的背影清瘦而孤單,頭發(fā)挽在后面,有一些碎發(fā)散落著。
“伊利亞,你怎么不開燈?!?p> 她轉過頭,黑暗中一雙血紅的眼睛,怔怔的看著我。
“哎呀,你的眼睛恢復了嗎?”她趕緊扭過頭繼續(xù)低頭洗菜。
我顫抖著退后了一步,那是她父母的相框。那個光滑的鏡面映出我自己的輪廓,而眼睛,竟然變成了紅色。
“伊利亞,你對我的眼睛做了什么?!蔽覝惤绥R面,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我發(fā)現(xiàn)你的時候你的雙眼已經失明了。你不記得了,你當時幾乎要死了?!彼Z氣平靜,我聽了卻幾乎癱倒?!拔业母赣H死后只留下了這雙眼睛,如果你不喜歡,那也沒有別的辦法?!?p> 我是該感謝你嗎?我實在不知怎么辦才好,把眼睛還給她嗎?
“為什么是這樣的,你的母親的眼睛不是藍色的嗎?”
“雖然這里大多數(shù)人眼睛是藍色和棕色,但是有一定異變幾率成為紅色。紅色的眼睛,畏懼光線,但是能在黑暗中看得更清楚?!?p> 畏懼光線……也就是說我即使出去也沒法生存下去了嗎?我回過頭,看到自己的眼睛,它們已經變了形狀,沉在一個容器中悲傷的看著這個世界。
我踉蹌的走到矮桌邊,捧起那個容器,仔細的看著自己的眼睛。我知道,它們成了那巨大能量的犧牲品。
在這個世界,黑色的眼睛黑色的頭發(fā)的人,是生活在東部大陸溫和的人們,據(jù)說他們雖然弱小,但是異常團結。在靈程風的地圖上看到過,那里大概是曾經臺灣一帶。我還想去那里看一看的。
我無力的趴在矮桌邊,大腦一片空白。
“伊利亞,你知道內城怎么進嗎?”
“內城和外城是完全隔絕的,只有貴族和皇族在那里?!彼f道。
“我得去找?guī)讉€人?!闭f著我走去開門。
“喂!”
以我的印象,外面的燈光熠熠,我開門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眼前一片白茫茫。
她趕緊關上了門,我的眼睛還在泛酸。
“你瘋了,這樣出去你又會失明的?!?p> “我得去找我的朋友?!?p> “你等下?!彼呷ス褡幽抢?,開了柜子,從里面翻找著什么?!斑?,帶上這個?!笔莻€奇怪形狀的眼鏡,鏡片是黃色的。
我伸手接過。
“這是我爸爸曾經戴的。防光眼鏡。你不要走太遠,一會兒要回來吃飯知道了嗎?”
我點點頭,戴上那個眼鏡,出門了。在門口,她指給我看她家房子的模樣。這里的街道上沒什么人,四處亂糟糟的,似乎還沒來得及清理。
我搖搖晃晃的走在街道上,這個城市尚未從災難中爬起。在我看來不過是幾個小動作,似乎給這個城市帶來了很大的創(chuàng)傷。
我感覺自己在逐漸失去自己,自己將不再屬于自己,想到這樣的遭遇,便想痛哭下去。
冰川及
不知道歌聲什么時候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