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封印臺內(nèi)部。
濃郁的黑氣,纏繞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影。
女子一身黃色長裙,閉著眼睛,平躺著懸浮在半空中。三千青絲未綰,有些散亂的垂下,宛如潑了墨一般烏黑油亮。
比之那,翻滾纏繞的黑色霧氣,似乎還要漆黑幾分。
女子旁邊躺著一個嬰兒,他同樣閉著眼睛懸浮著,身上不著片褸??瓷先ゲ贿^三個月大,卻感覺不到生命氣息,仿佛已經(jīng)陷入了死寂般的沉睡中。
突然,黑氣翻涌的更厲害了,全部向著一個地方涌去。
漸漸地,黑氣凝聚成人形,一襲黑色長裙,模樣與那黃衣女子,一般無二。
女子看著黃衣女子,嘴里發(fā)出一陣陣陰測測的笑聲:“喋喋……”
“千年的封印,千年的怨念,終于鑄就了我的存在,我還真要感謝你呢!若不是你怨念極重,如何能成就我這么個,注定要傾覆天下的怨靈?!?p> “哈哈………”怨靈大笑著,聲音在空曠的空間里回蕩,顯得那么的猙獰可怖:“你不是一直想再見那人一面么?你放心,如今千年之期已至,又到了封印薄弱的時候,我會替你去完成那個心愿,或許還有機會將你們的肉身救出去,免了這萬古不化之苦,就是不知道那時,人還是那人,情是否還是那情?!”
“哈哈……”又是一聲大笑,頭頂上的封印,徒然裂開一道口子,怨靈趁機飄身而起,順著那道口子鉆了出去。
然而,她并未在封印臺外逗留,剛一出來就直奔凡俗界。
就在怨靈遁走凡俗界的下一刻,一道寶藍色身影出現(xiàn)在封印臺上,稍稍將封印加固了一下,便扭頭看向怨靈逃走的方向,勾起唇角笑了笑,隨即他的身影也跟著淡去,尋著怨靈的蹤跡去了凡俗界。
凡俗界此時正值六月,原本該艷陽高照的時節(jié),此刻卻是陰沉的,仿佛隨時都能滴下水來。
如此天氣,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三天,溫度也完全沒了,三伏天應(yīng)有的炙熱。
黑壓壓的云層密布在桃花村上空,一陣陣寒風(fēng)不時的席卷而過,吹得那些個蒼翠的花草樹木,瑟瑟發(fā)抖。
“轟隆…”一聲驚雷平地炸響,天際云層被撕開一道裂縫,一縷黑氣速度極快的,向著村西頭魚喬大嫂家疾馳而去。
與此同時,天空中飄起了黑色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遍布各個角落。
“哇哇哇…”
伴隨著大雪落下,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驟然打破村子的寧靜,響徹寰宇,命運的齒輪悄然轉(zhuǎn)動。
“生了,魚喬大嫂終于生了。”
冒著大雪,老漢佝僂的身影游走在村子里,挨家挨戶奔走相告,所有人都沉浸在新生命降臨的喜悅里,對六月飛雪這種反常的情況,根本無暇顧及。
但,凡事總有例外。
桃花村東頭桃花溪上,一艏竹筏小舟上,老頭盤膝而坐,一桿垂釣墜在水里。老頭一身灰色衣袍,頭發(fā)花白用一根桃木簪子綰著,生的一副孩童模樣,下顎留有一尺胡須。他坐在竹筏上,任由鵝毛大雪飄落在身上,那冰涼的觸感似乎已經(jīng)被他刻意忽略。
嬰兒啼哭響起那一剎那,老頭緊閉的雙目突然睜開,那深邃仿佛能夠洞悉一切的眼睛暮地看向天空,目光穿透云層似乎想要洞察未來,他左手手指不住的跳動,看樣子是在運用玄學(xué)預(yù)測過去,現(xiàn)在,未來。
但是,天機不可泄露,天意深不可測,老頭一番辛苦,注定白費心機。
“噗…”
老頭手指越動越快,那雙眼睛里亮光越來越盛,神色卻越發(fā)的凝重起來,整件事情他居然無法窺到分毫,更因為窺視天機,遭受到天道的懲罰,迫使他吐血,陽壽大減。
“罷了,天機不可泄露,老道我也不好過分違逆,只是這孩子……”
老頭嘆了口氣,天生的怨氣沖天,造就這六月飛雪的局面,但愿她能一心向善,否則世間必將生靈涂炭。
老頭回眸望了一眼桃花村,要想化解她的怨氣,除非有人督促其一心向善,不被世俗邪氣所紛擾,如此一來,除非他……
似乎想到了什么,老頭眼睛亮了亮,身下的竹筏無需劃水,自動向岸邊靠去。
老頭上了岸,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定睛瞧去,雪花的顏色竟然漆黑無比,可見這怨氣非同一般。
突然,老頭童顏上露出一絲笑意,似乎是想到什么主意,讓他心頭困惑迎刃而解了一般。
那接住雪花的手上,五指間生出一股子吸力,無數(shù)飛舞著歡快的雪花被吸到掌心上,融為一體,顏色由墨黑色一點一點轉(zhuǎn)化,須彌間,那些黑色的雪花徹底轉(zhuǎn)化成白色,掌心處一朵嬰兒拳頭大,白色的雪花驟然形成。
“不錯,就是它了?!崩项^滿意的看了一眼,遂找了一根紅繩將它穿起,弄好后收進懷里,抬腳向村子里走去。
桃花村里,魚喬大嫂家。
“孩子他爹,快給咱們女兒取個名字吧?”
魚喬的丈夫是個秀才,在她的認知里,秀才是頂有學(xué)問的人,加上他是一家之主,取名的事自然該他出謀劃策。
將剛面世的女兒抱在懷里,君佑天蠟黃消瘦的臉上,露出一絲久違的笑意,不記得有多久沒笑過了,似乎是在屢屢名落孫山之后。
君佑天走到窗前,窗外大雪紛飛,天色暗沉的可怕,懷里小小的人兒剛睜開眼睛,她看著窗外雪景,或許是太小的緣故,臉上并沒有太多表情。
“怨雪,君怨雪,你的名字。”君佑天點了點小丫頭小巧的鼻頭,把她送回魚喬懷里,轉(zhuǎn)身出了房間。
魚喬看著丈夫離去的背影,神色黯然,心情頓時喜憂參半,怨雪,這不是一個吉利的名字。
大雪終于在傍晚時分停歇,云層盡散,桃花村沐浴在夕陽下,厚厚的黑雪盡數(shù)融化,雪水匯聚成水流,或滲入地下,或是流進桃花溪,除了顏色是黑色的外,倒也沒有給桃花村帶來什么災(zāi)難。
然而,村民們還是發(fā)現(xiàn)了不同。
比如誰家的雞亂飛,狗發(fā)狂亂叫,甚至撞墻咬人,更甚至每家每戶養(yǎng)的豬,都發(fā)狂似的跳出豬欄,將地里的莊稼拱的稀巴爛,還有些居然將主人家的房屋墻壁都拱倒了。
惹得村里人一個個怨聲載道,一起鬧到了村長哪里,期盼著老村長能給他們想個法子。
“六月飛雪本就不是什么好兆頭,現(xiàn)在更是牽連的整個村子雞飛狗跳,就連豬欄里的豬都跟著發(fā)狂。依我看啊,魚喬家那丫頭,一定是妖怪轉(zhuǎn)世,不能讓她留在村子里!”
“對,一定要把她送走,或者讓秀才一家搬走,離開桃花村?!?p> “他們留下來,會害死我們所有人?!?p> 桃花村平日里集會的場子上,所有村民都匯集在此,為的就是開會處決君怨雪。
凡俗界多有妖魔鬼怪亂世一說,又有諸多仙門林立,村民們對于這些怪力亂談之事,全部都歸結(jié)于妖魔鬼怪身上,這是凡俗界所有人的共同點,但凡被懷疑成妖魔鬼怪轉(zhuǎn)世之人,要么被送走,要么就是被處死,別無第三條路。
“她只是個孩子?!泵鎸Υ迕駛儜嵖刈炷?,老村長嘆息的說道。
君怨雪只是一個在襁褓里,什么都不懂的嬰兒,若將她送出去,她又該怎么活下來,或許根本就沒有活下來的機會。
不送走,村里人又容不下她,唯一的結(jié)果便是放進籠子里,沉塘溺死,永絕后患。
但是面對一個孩子,老村長又于心何忍,為難之際目光落在一旁君佑天身上:“君秀才,君怨雪是你的女兒,你表個態(tài)吧!”
該怎么選擇?君佑天迷茫的看了眼放在石桌上,不哭不鬧熟睡的女兒,生來就沒有好預(yù)兆,或許這就是她的命。
君佑天閉了閉眼,將痛苦不舍的情緒盡數(shù)掩去,再睜眼他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村長,丫頭命該如此,您將她送走吧!”
說著他上前幾步,最后看了眼襁褓里的女兒,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粉嫩的面頰,神情突然頹廢下來,仿佛瞬間老了幾十歲。
末了,君佑天轉(zhuǎn)身離開,看似毫不留戀,那落寞的背影,卻是有著讓在場的人都看得出的心酸與無奈。
君佑天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遠,心里想到:“怨雪,你怪爹吧,爹沒用,留在村子里你只有死路一條,送你走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希望你能幸運的活下來,在外面闖出屬于自己的天空,正也好,邪也罷,只要你好好活著,便是爹和娘親最大的欣慰?!?p> 場子上,議論聲漸漸消失,有了君佑天的表態(tài),老村長這里也有了決定:“既然君秀才說送走她,那便送走吧,大家跟我去溪邊?!?p> 老村長的決定,村里人都沒有意見,對他們來說,潛在的威脅遠離了他們,這便是最好的結(jié)果。
于是一行人跟著老村長來到桃花溪邊上,老村長親手將君怨雪放進木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將她推入水中,讓她隨著溪流飄走,飄向未知的世界。
“好啦,大家回去吧!是生是死全看她的造化?!崩洗彘L說完,拄著拐杖默默地向村子走去,那背影說不錯的寂寥。
“都散了吧!”
“走了,走了,沒什么好看的了?!?p> 送走了禍害,村里人并沒有想象中的輕松,心情反倒越發(fā)的沉重起來,說到底那還只是個無辜的孩子。
桃花溪下游,一個須發(fā)花白,身穿灰色道袍的老頭,靜靜地立在岸邊,他的目光落在上游溪面上,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他就那么站著,直到天黑,那童顏上方才露出一絲笑意。
遠遠的,一只木盆隨著溪流飄了下來………
枯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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