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張 無法可破

　　御龍驚夢笑了一下，然后長劍出手。他這一劍自正中直刺而出，很平，很穩(wěn)，且很慢，看起來毫無危險，仿佛只是輕描淡寫地朝前一遞。但在石不驚眼中，卻覺得這劍像通天大路一樣平闊，像厚重的山丘一樣穩(wěn)重，同時像隕石悠游過虛空一樣緩慢。但這并不是慢，而是快到極致之后，在虛無的大象之中所產(chǎn)生的好像很慢的錯覺。

　　石不驚忽然呆住了，他看著眼前的這一劍，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這樣的正大不阿，包羅萬千大象的一劍，該怎么破？

　　這一劍蘊含的力量，具有了開天辟地所應(yīng)具有的全部力量——強大無匹，英勇無畏，勢不可當(dāng)，耀武揚威，光芒萬丈，怒不可遏，雷霆萬鈞——莫之能御，將鴻蒙混沌毫不留情地撕裂。

　　這樣的一劍，該怎么破？

　　石不驚忽然迷惘起來。

　　他也是資質(zhì)上乘之人，劍術(shù)超凡，修為超群，不然也不會被收入天一門中，這一兩年來，雖然癡迷煉丹，但是修為卻從未曾擱下，即便在精英齊聚的天一門中，他的修為也屬于上乘。而且他的劍法出招既重且穩(wěn)，向來以厚重大氣，為師門、朋友所稱道。

　　正如他的名字石不驚一樣，他出劍之時，波瀾不驚，無論對手的劍是如大海一樣浩蕩不絕，橫無際涯。還是如劍龍翻騰，變化萬千。又或者如天公叱咤，風(fēng)雷滾滾。石不驚從來都從容以對。而且自修煉以來，與人交手，不論勝敗，石不驚也一直是寵辱不驚，從沒有過恐懼或氣餒。即便天一門掌門見了他的劍，也稱他日后必定能成大器。

　　可是這一次，石不驚卻突然呆住了，因為他不知道眼前這樣的一劍該怎樣接，該怎樣破。他眼睜睜看著這一劍擊來，覺得時間像是靜止了，覺得這一剎那仿佛比一生都還要漫長。他感覺自己千年、萬年地盯著眼前的這一把劍，甚至這劍上的每一條紋理和每一寸鋒芒都已經(jīng)深深地映入了他的腦海。

　　而就在這樣長久的呆滯與凝視之后，當(dāng)石不驚看著這一劍像是隕石一樣，在空虛的宇宙之中，經(jīng)過千年、萬年、千百萬年的，一寸寸，一分分的穿梭之后，終于要刺入自己的身體之時，石不驚才終于回過神來。

　　但就在他回過神來的這一剎那，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也在這一瞬，歷經(jīng)了千百萬年，滄海桑田的巨變。他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是一個閱盡紅塵歸來的老者，心中充滿了寂滅一樣的，莫大的悲哀。

　　他看見這一劍就要刺入自己的身體，他想要動手將這一劍擋下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像所有遲暮的老人一樣，大腦中癡癡呆呆，記憶變成了一團亂麻。他什么也想不起來了，包括自己的劍法。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忘記了所有的劍法，已經(jīng)無法使用手中的劍。

　　現(xiàn)在他在心中問了自己一句話：“這下我忘了劍法，該怎樣才能破這一劍？而這樣的一劍，又該用怎樣的劍法才能破？”

　　這一劍當(dāng)然能破！

　　只聽“叮”地一聲，御龍驚夢的長劍就被攔了下來。

　　石不驚悚然而驚，他一下子回過神來，只見有一柄劍就橫在自己的身前，將御龍驚夢的長劍穩(wěn)穩(wěn)地擋了下來。他順著這劍看去，只見周天行橫劍在他身側(cè)，一雙眼睛，冷冷地盯著御龍驚夢。

　　而御龍驚夢也有些驚奇地看著周天行，眼神中充滿玩味，仿佛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喜的獵物一樣。

　　御龍驚夢說：“你居然能破我的劍！”

　　周天行說：“只要是劍，就一定能破。”

　　御龍驚夢說：“不，我的劍無法可破?！?p>　　周天行說：“不錯，但我修煉的不是劍法，而是劍道?！?p>　　“是劍道？！”石不驚忽然在心中驚問出來。這一剎那，在他一團混亂的大腦之中，有一絲不可捉摸的光輝一閃而過。

　　御龍驚夢笑了起來：“哈哈……”然后他什么也沒有說，緩緩地將劍放了下來。

　　石不驚問道：“你笑什么？”

　　御龍驚夢說：“我笑這世上終于有一個懂我之人，你說這世上，還有什么能比發(fā)現(xiàn)一個知己還值得我更高興的？”

　　石不驚更茫然起來，問道：“為什么？你憑什么說他是你的知己？為什么？”

　　但御龍驚夢再沒有回話。

　　石不驚忽然因這無端的迷茫與不解煩躁起來。他大吼一聲，舉劍朝御龍驚夢的長劍上砍去。只聽“咔嚓”一聲悲鳴，石不驚的長劍應(yīng)聲而斷。石不驚將斷劍拾起來說：“世上的年輕人中竟有人有如此劍術(shù)，我若還練劍，豈不是貽笑大方。從今以后，我石不驚專心煉丹，再不動劍，今日就此別過?！闭f罷他向韋孟賢、韓天還有御龍驚夢一一抱拳告辭，然后起身朝大門外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夜晚的茫茫風(fēng)沙之中。

　　周天行看著石不驚的背影消失，卻也沒有攔他。

　　御龍驚夢說：“我們再打一次?！?p>　　周天行沒有說話，可是下一刻他已出劍。御龍驚夢道一聲：“好！”立刻起劍相迎。

　　他兩人一個長劍直刺，另一個同樣長劍直刺。這兩柄劍，一柄像是混沌之初世界上的第一縷光明，一瞬之光，帶來整個鴻蒙的蘇醒。另一柄，剛毅強大，像是通天徹地的神劍，這柄劍向上時，能輕易攪動銀河。向下時，大地為之分裂。它仿佛無可拘束，仿佛天地都裹挾。當(dāng)它橫放時，大地不足以承載，當(dāng)它豎起時，天空也不足以包藏。

　　萬物壯健，皆有衰敗之時，唯天運動日過一度，運轉(zhuǎn)混沒，日過一度，未曾止息。而這一柄剛強之劍，仿佛就是天。它在不斷地在生長、變強而且永不止息。

　　這兩柄劍之間的碰撞，會有什么樣的事情發(fā)生？沒有人敢去想象。

　　但等它們的劍尖抵在一起之時，卻只有“乒”的一聲輕響，然后一切的大象與可怕的意境皆消弭于無形。

　　這兩個少年雖然天資卓絕，已悟到劍術(shù)巔峰的意境，但是他們畢竟還只是少年，即便劍術(shù)超絕，也沒有毀天滅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