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節(jié) 達(dá)成
翌日,她早早起身凈面,挑了件蔥綠的家常薄紗衫,發(fā)髻盤后,插著赤土木簪,露出光潔的額頭,盡量簡單。
索性下人也進(jìn)不得花忍居,她便讓橘香呆在院子里,獨自去了花忍居。
本以為起得過早,誰知到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人踏出了垂花門,一行人見到她趕來,都放慢了腳步。
畫樓腳步立時頓住,她一眼就認(rèn)出人群中風(fēng)光霽月的云媛。
云媛身材高挑,穿著藍(lán)邊白紗衣,腰間挑線絲帶圈了幾圈,左側(cè)打成蝴蝶結(jié),是時興的綁法,梳著高髻,插了把白骨色玉簪。
很是素凈。
聽說云媛一心修煉,就算在府內(nèi)都極少露面,只是她也要給老夫人請安,府里的規(guī)矩對嫡女們很寬松的,一月只需請安幾回即可,沒想到今日就撞見了她。
那么,她身邊這些人也都是尊貴的嫡女了,她們身上靈力波動的飾物,可不是庶女能有的。
畫樓便垂著眼退到一邊,給她們讓道。
偏偏有人不安生,往常與云媛不對付的嫡女嬌滴滴笑道:“云媛姐姐,那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嗎?”
“她就是三房排行老九的庶女?”有人附和。
畫樓心中嘆氣,大伙住同一座大宅里,低頭不見抬頭見,嫡女再怎么矜貴,也不可能認(rèn)不出她。
看來云媛的人緣不怎么好。
她想起自己以前有段時間也特別不招人待見,后來周旋妥協(xié)了一番,才讓接觸的人對她改觀的。
她好奇云媛會怎么回應(yīng)。
云媛并不說話,走過來遞給她兩瓶聚靈丹,靜靜地看著她,眼睛很清澈。
她沒有端架子,偏偏給人一種她處在雪山高巔俯瞰人世的距離感。
魏瑾晁說得對,這個女子和她前世長得一模一樣,但氣質(zhì)相差甚遠(yuǎn)。前世她話也不多,但給人感覺是溫婉的,只冷在心里,而云媛,則是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畫樓笑了笑,接過藥瓶,落落大方地道了聲謝。
她的眼睛是少有的嫵媚,含水的杏眼笑起來風(fēng)情自然流露,她長得不俗,但扎在這些嫡女堆里就沒有了光華,只是她的眼睛太加分了,乍看之下,分外扎眼。
就有人冷哼一聲,端著嫡女的架子又不好和個低賤的庶女計較,嫡女可以和嫡女不對付,但嫡女對上庶女就有些掉價。
但紛紛心想:狐媚子!
云媛點點頭,率先錯身走了,步伐很有韻味,不輕佻極自重,畫樓看了一眼,心想:真是個大家閨秀。
她又是愣了一愣,接著無聲笑了起來,稱贊云媛,不就是稱贊了她自己么。
她過了垂花門,又掀開簾子走了進(jìn)去。
老夫人正端坐在蒲團(tuán)上念經(jīng)文。
畫樓不由皺了下眉頭:這一天天地念,真的不會厭煩嗎?
戴媽媽看到她,又讓她坐下抄寫經(jīng)書。
老夫人房里來來往往許多人,跟著她一起抄寫經(jīng)書,換了幾批,一直到傍晚時分,戴媽媽推了她才回過神來。
真是中邪了,怎么抄著抄著就忘了時間?
忙向老夫人告退。
接下來的日子,慕容世家的姑娘們都在為胭脂宴做準(zhǔn)備,老夫人體恤,免了她們的請安。但還是有人堅持日日請安,畫樓就是其中一位。
日子久了,就有不好的閑話傳了出來,三房的九小姐慕容畫樓殷勤太過,用心不良,這安請得不真誠。
橘香憤岔說著這些小道消息的時候,畫樓正在洗頭發(fā),聽她這么一說,便咯咯笑起來,眼睛進(jìn)了水她才止住。
前世十五歲前她也是個豪門嫡女,慕容世家那時候還沒被大伯牽連,沒被二伯?dāng)」?,她出入學(xué)校都是有司機(jī)專車接送的,后來才搬了出去。雖然她爸爸那一房沒有涉及到慕容家的政治中心,但從小到大生活在森嚴(yán)的家族,她對世家里的規(guī)矩還是心知肚明的。
她的恬靜氣質(zhì),除了因心臟不好不能活潑亂跳之外,很多的原因就是在大宅內(nèi)的多年拘謹(jǐn)生活造成的。
她笑了笑,那些只言片語,很快就會被另外的新鮮事淹沒的。
大宅子里的腌臜事多了去了,多她一樁不多,少她一樁不少,且讓她們樂呵樂呵,看能樂出什么花來?
但凡大宅里活著走動的人,哪個不小心翼翼為自己謀算,她們既想在胭脂宴上出風(fēng)頭,又想在老夫人那處討好?
橘香看泡沫要進(jìn)眼睛里了,忙過來幫她澆水。
她險些習(xí)慣性道謝,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心得忍住了,她要將自己融入這個世界的,要接受這里的規(guī)矩。
她要變成真正的慕容畫樓。
往后還是照舊去花忍居。
日日如此也不是沒有收獲,初到這個世界,要說她能平靜接受這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穿越專業(yè)戶,哪能沒有適應(yīng)期。
日日抄寫下來,心寬了些,她也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花忍居環(huán)境寧靜,尤其在她抄寫經(jīng)書句子時,恰巧老夫人念到同一句時,她的身體便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老夫人依舊是那般冷清的態(tài)度,話也不曾賞句。
不過從戴媽媽的笑容里,她可以察覺到老夫人對她還是有些滿意的,也算沒有付諸東流。
自此后,她更加用心起來,若老夫人是尊冰山,她就要開始撿起冰山上的散屑融化它。
戴媽媽說老夫人最喜歡念經(jīng)的女子,像她這么枯坐著抄寫經(jīng)書,一抄就是從日升到日落,這份耐性本已經(jīng)極為難得,又見她字跡清晰,并不懈怠,看得出來是極認(rèn)真的,老夫人該喜歡她才是。
但老夫人性情實在難以揣測,也不定會喜歡。
離胭脂宴還有三日,這一天戴媽媽送她出門,便提到了這件事。
她就俏皮道:“最近不知怎么的,許是抄多了經(jīng)書,心里愈發(fā)喜歡安靜,不想湊熱鬧了,還不如空出時間在老夫人身邊學(xué)習(xí)規(guī)矩。呢”
鬼的規(guī)矩,老夫人整日如一尊佛,真是比青云寺的住持都要虔誠了。
戴媽媽就笑了起來,道了聲好孩子,說好啊,外院太熱鬧,花忍居這廂太安靜,也不好,歡迎她來。
樣子比老夫人還似個祖母。
畫樓略微欣喜,知道目的達(dá)成了,甜甜地告辭退下。
“小姐,這件事你怎么看?”戴媽媽扶著老夫人坐好,拿著暖和的濕巾給她擦手。
別人不知道夫人日日念經(jīng)是為何,她卻是知道的,因為知道,才對老夫人更加心疼。
許是端坐了一日,人是很累的,她靠在楊妃軟座上,戴媽媽一邊熟練地給她捏肩。
“三房的這個庶女倒是個耐性不錯的?!彼⑽⒉[眼,揉捏起太陽穴來,“我看她對經(jīng)書的頗有感悟,但體質(zhì)也得能撐得住藥丸才行?!?p> 戴媽媽笑道:“媛姐兒苦了這么些年,總算出了個人分擔(dān)些,不然那些個總是看不過媛姐兒得寵私底下不服氣?!?p> 花忍居有好東西,大都是云媛先挑的。
老夫人眼睛瞇成一條細(xì)幽的冷線,冷哼道:“媛姐兒是正經(jīng)的嫡女,她們敢不服氣!”
她又說:“您說的也在理,媛姐兒的身體到底需要好好調(diào)理,不然怕是要出事。至于她……胭脂會那晚你就取了藥丸過去,看她能不能活到明第二日,若她能撐下去,那還有利用的價值?!?p> 戴媽媽笑著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