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進兩眼放光,一把抓住組織準備早飯剛回校場的陳師爺問道:“他們家族是不是做鹽業(yè)生意的?”
陳智回稟道:“莊主英明,通州府的好地是江家和林家的,但是鹽場卻是孫家、方家和劉家,開的有十來個大大小小的鹽場?!?p> 高進嗔道:“陳師爺不早告訴我。”
陳智委屈道:“莊主也不曾問?。俊?p> 大明立國開始,用“開中制”解決九邊特別是西北的駐軍糧草問題。
官府用鹽引換取商人把內(nèi)地的糧食運到九邊,運多少糧食給多少鹽引,然后拿這個鹽引到鹽場去領鹽、銷售,商人賺取差價。
離西北邊關最近的是山西人,就近販運或者直接到駐軍附近搞商囤,種了糧換鹽引,再賣鹽。
賣鹽,做鹽商,那是天下第一等貿(mào)易。晉商迅速崛起,幾代積累下來富甲天下。
好多穿越書中描述明末清初晉商為野豬皮做情報探子,賣鐵料、武器,得以在清初崛起。其實,晉商是早在大明朝立國之初就逐漸崛起了。
晉商最掙錢的生意不是在北面,而是在當時全國最大的海鹽場的揚州府。繁榮的喬家大院也是鹽商一脈。
揚州府地處長江以北,淮河以南,西瀕運河,東臨大海,方圓數(shù)百里內(nèi),河道縱橫,水陸交通便捷,是南漕北運船舶必經(jīng)的咽喉之地,是當時最好的生意場所。
在明朝,揚州鹽商從揚州運鹽到東南六省(江蘇、安徽、江西、湖北、湖南、浙江),利潤以十倍計,每年賺銀三千萬以上。
鹽商開會,分了上、中、下等座次。擁有千萬白銀的坐上座,擁有百萬兩的坐次座(中等),百萬兩以下的只能在旁邊侍候著,稱“侍側”(下等)。
既然富可敵國,自然可以不再往苦寒的北面討生活,晉商中想的開的一些人,漸漸的在揚州府各地買地置業(yè)居住了下來,一代代的扎根下來。
高進瞇著眼睛,看了看面前最喜愛窖藏銀子的鹽商們,想起歷史上清兵攻入揚州,鹽商們白花花的現(xiàn)銀數(shù)十萬兩計全充了軍餉,心里肉痛。
方文秀和孫鵬舉、劉一德在一邊商議了一會,轉(zhuǎn)身走近高進。
方文秀咬咬牙,伸出三根手指,仿佛吃了天大的虧一樣,道:“三十萬兩,不能再多了。”
高進手里拿著陳智帶來的熱乎乎的包子,皺了皺眉頭:“你認為可能嗎?你認為你的命這么不值錢?”
“吳千戶,聽聞你攻進高家莊的殲滅亂匪的時候,方文秀老族長曾不幸中了流失?”,高進大口啃了一口陳智帶來的包子,滿嘴流油,含糊的說道。
正在啃包子的吳古,嗯了一聲,接著吃下一個包子。飯筐里的包子正在迅速減少,大肚子的王百戶已經(jīng)吃到第八個了,吳古可吃不了那么大虧,正著急的大口追趕。
饑腸轆轆的方文秀、孫鵬舉、劉一德,看到滿場的人,包括自己身后帶著的民壯,都自顧吃著包子,三人相視苦笑,這死胖子太難纏了。
方文秀認真思考了下,和孫鵬舉、劉一德又在袖筒里摸捏了一陣。三人跑到飯筐前,也不顧得什么體統(tǒng),先一人拿了四個包子,大嚼起來。
也許是餓了,也許是包子確實好吃,三人吃的噴噴香,滿嘴流油,渾身通泰,被訛詐的感覺都淡了不少,畢竟吃回了一些本!
高進吃了九個包子,打了個飽嗝,喝了口熱湯。
場上眾人也吃飽了,吃了十三個包子的吳古吳千戶,心滿意足的吃撐了,張著嘴翻著小白眼。
同樣把肚子吃大了一輪的王百戶急忙倒了碗水上前侍候。
高進看著坐在令臺地上飯筐邊,打著飽嗝的三個族長,笑道:“吃飽了,該干活了,先讓所有人把劫來的錢交這里來,然后我讓人來分派你們?nèi)趧??!?p> 方文秀拍拍肚皮,心滿意足,捋起袖子,道:“六十萬兩銀子,一口價。你再要,我就帶頭去干活了!”
高進看了方老員外帶頭,孫員外和劉員外也競相捋起了袖子,吹起了胡須,一副準備帶頭去干活的模樣,哈哈大笑:“你們就算沒銀子,也有鹽啊?拿鹽來頂也可。”
“都一大把年紀了,錢重要還是命重要,家中美妾,可不要便宜了別人”,高進繼續(xù)循循善誘,講解錢財都是身外物。
方文秀和孫鵬舉兩人對視,都很猶豫。
劉一德首先按捺不住,板著手指算道:“祖上傳下來三個兩百畝的小鹽場,年產(chǎn)也就一萬兩千多引的好鹽(一引好鹽二百斤),加上收來的零散灶戶的私鹽,也就二萬引?!?p> “海鹽,在海濱一引算五錢銀子,到了揚州一引也賣不到二兩銀子,發(fā)賣到江南各省一引十兩銀子。其中大鹽商、各稅關的關卡、要打點的官員都要分潤,算算要拿走七成。”
“累死累活一年,我家族只能掙到六萬兩銀子的收入,這還沒算投入。方家和孫家比我家多五六個鹽場,翻上兩番,每家也就不到二十萬兩銀子的毛收入?!?p> “出到六十萬兩,已經(jīng)是捉襟見肘,短了流水,高莊主你還要我們再出三十萬兩,不是我們不惜命,實在是還要保證剩下的人能活命啊。”
高進看著劉一德認真的數(shù)著手指,唾沫橫飛,一副農(nóng)學專家的模樣,笑了。
方文秀見機,在旁認真作了一禮道:“劉員外剛才所言極是,方家和劉家雖然在本地算是大族,但是在鹽商中還是末流?!?p> “制鹽辛苦,一年風來雨去,也是辛苦錢,還望高莊主高抬貴手,在下和方家、劉家今后一定和高家和睦相處,永不再犯”,孫鵬舉在旁也是誠懇的說道。
高進沉思了片刻,問劉一德道:“你們還在用什么辦法制鹽?”
劉一德繼續(xù)發(fā)揚農(nóng)學專家的專業(yè)精神,細細說道:“曬鹽,無非靠日照、風吹和灰曬。”
高進心內(nèi)曬笑,那多穿越書講煮水為鹽,靠柴火燒干海水出鹽,海邊本沒很多木材,拿什么大規(guī)模燒了上千年?搞點過濾就冒充上等鹽,不知道上等海鹽本就是雪白的好鹽。
“吾記得僅揚州一年鹽引就將近二百萬引,你們?nèi)夷戤a(chǎn)不多,但是加到一起也有十五萬引。”
“如果高家莊也開家鹽場,湊個二十萬引,占據(jù)整個揚州鹽引的十分之一,那不就有一定的定價權了?!?p> “高家莊要和諸位家族一起做鹽商”,高進思索道,“大家組成鹽業(yè)公司,統(tǒng)一對外銷售,具體的章程我們可以再議。各位認為妥否?”
陳智在一旁小聲提醒道:“莊主,通州府靠海都是這幾家的,可沒有空的海灘了。”
高進不以為意道:“陳師爺,我自有鹽田無數(shù)。”
看著方文秀、孫鵬舉、劉一德驚疑的眼神,高進接著道:“成立公司后,每年你們?nèi)饮}業(yè)所獲,比成立公司前多掙的銀子,一半用來抵償三十萬兩銀子。你們看如何?”
見方文秀、孫鵬舉、劉一德三人又合在一起商議,高進又拋出了誘餌,江家、林家這次通匪,必然有很多產(chǎn)業(yè)被沒收官賣。高家莊一律不插手,由方、孫、劉三家分賬。
方文秀、孫鵬舉、劉一德都是搖頭,這高莊主太不靠譜,江家、林家家主雖然已經(jīng)死了,但是外出做官,加上本地嫡系上下還有幾千口。
雖然高家莊一戰(zhàn),江家、林家死了不少嫡系男丁,但莊內(nèi)兩家都還剩了萬把人,這口家財吃進去還不咯了牙。
高進似乎看破了諸人的疑惑,大笑道:“通州府不會再有江家和林家的嫡系!”
方文秀、孫鵬舉、劉一德心中一驚,心內(nèi)均道這小胖子憑啥夸這??冢瑫呵也还苓@個,脫身要緊!
諸人都是老商家,自然知道合作發(fā)財?shù)牡览?。都道同行是冤家,三家人“明和暗斗”,沒想到今天在這小胖子的淫威下,反而要拋棄前嫌,開始真正的精誠合作。
不多時,高進愉快的得到了想得到的成果,成功的與三家簽訂了盟誓和借條,具體章程自然日后細細再議。
通州府已沒有鹽田,盟誓講清四家都用鹽來做每年的分利股本,到時候高家是否拿的出股本,與三家無關。
三家多掙的錢的一半用來還債,保住了基本收益,還能有更大的盈利。方文秀、孫鵬舉、劉一德等人心中均是歡喜,感覺談判得勝。
高進則喜洋洋的念著盟誓最后一句:加入公司后,各家族名下鹽場歸公司所有,若有家族退出公司者,經(jīng)公司董事會批準后,按時價向該家族一次性發(fā)放補償銀兩。
方家、孫家、劉家都對這條毫不在意,看來也都是想好好的合作一次。至少,可以有一段時間和周邊的家族和睦共處!
高進請想通了的方文秀、孫鵬舉、劉一德到迎客臺,擺上茶桌,四人一起優(yōu)雅的喝茶。
方文秀、孫鵬舉、劉一德開始熱烈討論江家和林家的家財,還提醒高進信守諾言,不得爭搶。
高進算是看穿了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鄉(xiāng)紳,都眼紅著江家和林家的好地,甚至漂亮的婆姨!
高進也不多言,閉目養(yǎng)神!
陳智派人送了楚香山師爺和幾個班頭回縣里向胡知縣報告情況。
三家的管家,根據(jù)族長的命令各帶著心腹子弟二三百人,急匆匆的各回各莊,來的一趟搬來銀子,回去的時候捎走尸首。
莊內(nèi)千頭萬緒,搬運尸首,挖坑埋人,清理凌亂的財物;拆除燒毀的危房,清掃街道;陳智和夏允彝帶著后勤大隊指揮三家的民壯忙的雞飛狗跳。
滄云旭急沖沖的跑上迎客臺,輕聲報高進道:“獨孤信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