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事情會嚴重到如此地步,不是說我失蹤幾天的事,而是我把那顆珠子當(dāng)?shù)盅浩芬皇?。也不是舍不得,而是,聽老師說,那個混蛋魔頭達菲斯曾在工會發(fā)布任務(wù),只要有人能把我這個敢于冒犯于他卻安然身退的人逮著,他可以答應(yīng)那人三個要求!
當(dāng)時,希望森林任務(wù)一出,消息馬上傳遍整個魔法大陸。然后,魔法工會、武者工會、傭兵工會名下各大公會全體震動,紛紛派出各路好手,在全大陸各地尋找阻擊帶著眼罩從希望森林跑出去的受了重傷的初級魔法師。
那三天的希望森林,雞飛狗跳不足以形容;就連附近的司月國邊境城安比莉塔、老師的歸來去峰,來去小鎮(zhèn)都受波及,日夜難安。
此等盛況,就是當(dāng)年達菲斯自己一人獨創(chuàng)拉夏國三大劍客后,受拉夏國各公會討伐的境況也是比不上的。因為自達菲斯一出道,還從未曾聽說過有誰能冒犯了他還能安然活在世上的!
所以,實力可怕到近乎變態(tài)的達菲斯三個承諾,怎么不令人趨之若鶩!
各國各大工會的選擇可想而知。
好在任務(wù)期限只有三天。
三天后,達菲斯宣布任務(wù)無效,因為他已把那個家伙挫骨揚灰打入十八層地獄之中!
這個喜怒無常的邪法師,把那天在工會里看到過他出丑的人,全部一一追回殺死!我聽了一陣冷寒,我不知道他為何收回命令,但這樣殺人不眨眼的變態(tài)惡魔,我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就在我回來的前一天,還有大批人馬在希望森林和歸來去峰附近游蕩,若不是連天的暴雨洗去我的痕跡,我早不知死過多少次。
忽然想起那個市儈的曼蒂姑娘,要是她聽到一點點的風(fēng)聲,我可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我從沒如這一刻向上神感激,她是個賤民的事實。
因為各國的賤民,地位比家里的牲畜還不如,統(tǒng)一趕入一塊管制區(qū),連采石場這樣卑賤的工作也不能做,就是吃喝住行這樣的民生大事,也要受到嚴格的控制;任何人都可以隨意虐殺他們而不受到任何的制裁。
這也解釋了為何那些被救者一發(fā)現(xiàn)自己為賤民所救,不殺死曼蒂他們就算是報答他們,何況還會送去糧食感謝他們?所以我說不怪罪曼蒂是有情可原的。
老師氣得不跟我說話是氣我任意枉為去惹達菲斯,憤怒我根本不把大陸人人爭相搶奪的秘境寶珠當(dāng)回事;而我緊張的原因與之大不相同,若那個年輕男子拿珠子去換錢,被人認出那是件魔法物品的話,那我不就害死了他?!
我捏著鼻子,一口氣把藥灌下去,然后跑去老師的倉庫抓了一把魔法晶石,就要沖下山去。伊特禮斯老師,吹胡子瞪眼睛不滿我的舉動,正待攔住我,愛蓮娜和海蓮娜兩人一同上山來。看到她們,我想起我爽約的事。
愛蓮娜大為不滿我未赴約一事,幸好有老師在旁為證,婚禮當(dāng)天我受傷在外。這兩個女人,不顧我難看的臉色非要我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個明白,我也不明白受往事影響的我,怎么忽然間不再避事,也沒不再想著避開她們。當(dāng)下便把我受傷和被人救的事,說與她們聽,并聲明救我的人很可憐,正等著我拿金幣救人呢。
老師嘿嘿冷笑兩聲,仰天長笑而去,笑聲里有說不出道不明的深意,我還想問個明白,愛蓮娜卻說,事情再急,也急不得這一時,先把身子養(yǎng)好再說。
我哪里肯依,這事早辦早了。海蓮娜笑笑,說她明天要回思圖爾嘉,待她經(jīng)過馬他托的時候,幫我把謝禮送去,讓我寬心不要急。
我還想說些什么,愛蓮娜按住我躺到床上休息,說她和海蓮娜現(xiàn)在就下山為我準(zhǔn)備謝禮去,不是她們不愿這個時候就去,而是采買糧食衣料也需要時間。她說那樣的人家,送魔晶石金幣還是給他們?nèi)鞘履兀屛野残奶芍B(yǎng)傷,她和海蓮娜保管給我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她們的意思極為堅定,又說得在理,我也從來沒碰上過這種事,委托給她們辦理也好。我的身子又沉又乏,實在起不了身,逞強的話說不準(zhǔn)在半道上就昏了。還是等休息好了,再去看那對角色顛倒的兄妹吧。
五天后,我活蹦亂跳地跳下床,臨走老師把我拽住,惡狠狠地交待,安分點,給我少生點事,不然就把你送回風(fēng)之去!
切~怕你?我擺擺手,表示曉得,一溜煙跑了。這次遭雨淋后醒過來,我反而覺得身體好了很多,胸悶氣短的情況也大有好轉(zhuǎn),我心中大喜,不會是達菲斯出事,我就能病好吧?
雖然不可能,但做做白日夢也不錯。
出暗門后,我辯明方向走在林間。天氣晴朗,心情大好,我得兒得兒地甩著一截樹枝,哼著小調(diào)兒,樂顛顛地一路小跳小跑,盡情享受‘沒病沒痛’的難得時光。前面忽然傳來一陣篤篤地砍柴聲,喝!誰敢在伊特禮斯大法師的地盤搗蛋!
沖過去一看,有個人背對著我正揮舞著手里的刀在砍樹?!他的腳邊堆放著一大堆的斷木枝!拿去燒烤嗎?
“喂,你在做什么?”我叫道,他是來去鎮(zhèn)上的人嗎?那應(yīng)該知道這兒是不能隨便進來的。
“???”那人驚得把刀都扔在地上,卻站在原地倦縮著也不敢逃跑,好奇怪。
“哎,這兒很危險的,以后別到這兒來了?!蔽液靡獾靥嵝阉?,我可不是故意嚇?biāo)?。有老師設(shè)的禁制,那可是會殺死人的!
“是、是,下次再也不敢了。”等了半天,那人才十分卑微地開口求饒。
這世道總有些事令人不爽,我再次叫住慌不擇路離開的他:“你的東西?!?p> 極可能那刀和樹枝對他很重要,我看他背對著我躊躇很久,才彎著腰轉(zhuǎn)身去收拾那堆木柴。我看著他的側(cè)臉有點熟悉,好像、好像那個曼蒂的哥哥!
“嘿,你是曼蒂的哥哥嗎?”我心中有些雀躍,如果他是真的,那么馬他托沒人去找他們麻煩呢。
那人吃驚地抬起頭,臉上有些不知所措,蹲在那兒卻不說話。我怕他不記得我,忙解釋:“那、那個我是前些天被你救的人,你不記得我了嗎?”
“是,我、我記得呢,你是那個好心的姑娘。你還有個珠子在我這兒,不過,今天我沒帶來?!彼麚蠐项^,不自然地笑笑。
我得承認,當(dāng)他說他記得我的時候,我是非常高興的,而且,他的笑容在晨光下看起來很和善,很是吸引我的注意,坦白的人總是讓人心生好感的。
“我來幫你吧?!蔽倚Σ[瞇地沖過去,幫他撿木柴,一邊好奇地問他,“你怎么會來這兒砍柴的,一般人都去希望森林南邊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兒還有很多可以吃的野生食物呢。”
他手中的動作停了一停,才告訴我:“那兒是平民才能去的,而且,我砍柴其實是違反法令的,你、你不知道嗎?”
我搖搖頭,我還真不知道,那個受到嚴格控制是這個意思:“這個世界真是變態(tài)之極!連自己動手養(yǎng)活自己都不許!那些素位尸餐的人,又憑什么活得那么自在?!”
看著對方驚訝的表情,我才不好意思的笑笑,怎么就把感慨發(fā)出來了?想了想,我轉(zhuǎn)口問他:“我請愛蓮娜送的謝禮,你們覺得還差什么不?等會兒我要去鎮(zhèn)上去,再補買一些。”
“不、不用了,你送的禮非常豐厚,其實,我應(yīng)該向你道歉。那天你姑母和姐姐來的時候,我正好不在。曼蒂的態(tài)度有點不好,真是萬分抱歉,希望你和你的姑母不要放在心上?!彼樇t表示歉意的樣子,是羞慚,又是無奈。
可憐的家伙。
蹲得久了,我有些喘不過氣,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樹段,坐下慢慢調(diào)息,對上他擔(dān)憂的表情,我讓他不必擔(dān)心:“我身體有些不好,我正要去愛蓮娜家,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向她解釋吧。愛蓮娜人很好的?!?p> 這個人飛快地看了我一眼,低下頭繼續(xù)把樹段捆綁在一起,迅速地回答我:“不了,上次沒來得及把金珠還給你,等會兒我去取來給你。明天你還在這里么?”
我搖搖頭,有些失望他的拒絕:“去愛蓮娜家后,本打算去拜訪你和曼蒂的,你要是沒空就算了。改天也一樣的,那就明天我在這兒等你好了。這么說來,珠子你沒拿去換食物么?”
“啊,我覺得那珠子對你應(yīng)該很重要?!彼O率种械膭邮郑緛碛行┨谷坏谋砬樽兊糜行├⒕?,好像下面的話極需得到我的諒解:“救你的時候,你這兒掉出一個圓環(huán),上面綴滿寶石,跟那顆珠子上的一樣。這樣名貴的東西,是我和曼蒂的要求太過無理,幸好你心地好,不與我們計較。不然,你把我們送去報官也是可以的?!?p> 聽他這樣一解釋,我大感驚訝,他家里窮得揭不開鍋,也沒告訴曼蒂我還有一個值錢的掛飾,有這樣品性的人居然是一個賤民,這世事真是奇妙。
“那你怎么跟曼蒂說的?”
“不用擔(dān)心,我這幾天賣柴得了幾個銅子,能頂一陣子?!彼o我一個放心的笑容,動作熟練地把柴捆在一起,利落地背到肩上,然后把柴刀別在腰間,準(zhǔn)備離開。
我有些莫名的感慨,眼睛直溜溜地看著他的眼睛,以及臉上那一抹安然的淺笑:“你大可不必這樣做,曼蒂一定不會同意的,她還說要你好看呢。”
“沒事,我怕弄丟你的珠子,把它收得好好的呢?!彼成系牟窕?,轉(zhuǎn)身笑笑向我告辭,“我要趕回去了,你不是說這兒很危險嗎?你傷若沒全好,還是不要呆在這兒了。我?guī)阆律?,送送你吧?!?p> 誠懇的正直的完全坦然的笑臉,這一刻,我覺得這是世上最讓人感動的笑容。
他的話很樸實很自然,我卻像是聽到這世上最動聽的語言。
轉(zhuǎn)世以來,其他人對我好,我總要忍不住去想他們背后的目的與動機,而這個人,淳樸自然,全心疼愛厭惡自己的妹妹,雖則身份卑賤,卻能做到推己度人,我心下極為復(fù)雜,他與我認識的人是那樣的不同,顛覆我的認知,輕輕地撥動我心中的那根弦。
我回他一個大大的笑臉,語氣輕快地說:“好啊,我叫莊·沙,你呢?”
“匪知?!彼行鋈唬且驗樗粍儕Z了原來的姓氏嗎?
“喂,匪知,你這個樣子,會讓我以為你不想跟我做朋友的!”我淺笑地湊近他,非要他收回那張討厭的表情,“我叫你匪知,你就喚我莊莊,可好?”
他看著我的神情可不是簡單的激動,大概還有些不敢置信、狂喜之類的,太復(fù)雜,只是一個名字,有必要激動成這個樣子嗎?等了很久,才見他笑著點頭同意,輕輕喚了一聲:“莊莊?!?p> 山間的白果樹,在晨風(fēng)中發(fā)出沙沙沙的聲音,樹林邊有一個傻笑的新朋友,真是一個美好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