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將別,你若是真的想死,煩請死一邊去,真的,不是我說我這里真的不需要花肥,你看你都要臭死了……”
蔡邑絮絮叨叨的近前蹲在了閉上眼睛像是已經(jīng)死去了的某人身邊無語至極,他疾言厲色之余,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兒,卻獨獨沒有為他難過和遺憾。
在他看來,受盡萬分痛苦嘗盡世間種種險惡的將別,或許只有在此刻像是死亡一般才是真正的解脫,長生未必是他所愿。
四世,他在人間街頭整整見了他四世,每一世他都在那戲法師潭青的手里用那可笑至極的不同于人的另類鬼貌和那笨拙的模仿人類的動作博取世人歡顏而茍活,以為遇到巫神曳嵐是他苦難命運的結束,可沒曾想到是他步入地獄,真正承受那萬劫不復的開始。如果說他帶有目的性的接近貊庠是他不幸人生中的唯一的光,那么被他親手毀滅后,無疑唯有死亡才是救贖,又哪里有來世償還一說,更別提續(xù)緣了!
有時候,連蔡邑都傻傻分不清,那連一張自己的臉都不曾真正擁有過的男子,要該如何天真才能相信別人所說的與她會有來世,究竟是他身不由己時不得已的妄想癡念罷了!
徐徐嘆了一口氣,蔡邑幾番思索后還是將地上不省人事的將別抗在了肩頭,慢慢悠悠的晃去林中云潭的中央,身邊爭先恐后繞著的全是冒著幽幽光色的精靈,許是它們聞見了久久未曾有過的血腥味兒,有些控制不住弒殺的本性了。
意識到異樣的蔡邑,一聲兒呵斥便趕走了身邊那些圍過來的精靈,但他像是習慣了一樣任由它們四分五裂的散去,并不做追究,同時也未有任何警告,當然也是清楚這些精靈雖然壞但真實不敢動他的人,當然也是這里除去他之外,將別是第一個敢在他這里吃霸王餐不走的人。不過也是因為它們是他無聊從度朔山抓來的魅靈而已,坦白說,那時候他真的以為能在夜里發(fā)光的小東西都是螢火蟲呢!
唉,誰讓世上沒有后悔藥賣,現(xiàn)在,只有等待它們真正褪去魅的弒殺天性,才方可為螢火蟲,哦,不……是精靈。
但是,蔡邑對此好像并不十分看好,他只求有生之年,它們能在胡作非為的前提下一直食素便是了,也不枉費他仙家這個身份對得上那教化二字了。
云潭匯聚著從外而入的溪水,那大片大片的水色像是鏡子一般倒影著藍色的天空綠色的花海,霧氣只有在夕陽落盡后才會浮現(xiàn)至整個海棠林間,欲遮欲掩。
蔡邑剛踏入云潭岸邊,便嫌棄的一下把將別丟了下去,因為突然的沖擊力使得云潭翻出一道又一道巨浪,同時也澆濕了立在岸邊沒有躲避及的某位男人一身,他順勢摸了一把臉上的冷水,強迫自己抑制住易怒的脾氣,淡淡的嘆了口氣,才轉身走人。
他想,只有這處極具安靜的地方,才能使將別睡個好覺吧,或許是他的私心作怪,只想他能就這般靜靜地死去,至少不會看見他往后的日子里繼續(xù)著痛苦。
踏出云潭之時,為了不讓那些精靈們前去打擾,蔡邑很有心的封起結界,誰知下一秒,就被不請自來的某位巫神打斷動作。
“竟是你!”蔡邑眼觀來人后不覺諷刺一笑,對著眼前衣著破爛神情略有些憔悴的巫神出言不遜,沒有一絲敬重的意味兒。
沒有眉毛的眉基在暮色漸漸變重的綠色花林下動了一動,老巫婆僵硬著眸子轉去眼前之人滿是譏諷的臉上,反問道:“何故就讓他落得如此結局?”
聞言,蔡邑譏諷的笑容逐漸變成冷漠,生人勿近,“呵,巫神,這句話實在不該從你的嘴里說出來!”
“當然了,像是你這樣的人,沒有什么該不該,你只會拿著別人的性命去成全你那自認為是的忠義!”
“當然你的忠義僅限于血緣,對于主子,對于義子,對于朋友你并沒有那么多感情吧,所以,何故裝作如此貿然關心的樣子,巫神,這真的不像你!”
面對蔡邑的嘲諷,老巫婆重重吸了一口氣,心像是被什么戳穿了一樣呼吸困難,她低下灰色如霜白的眸子,想要說些什么,一張口卻滿都是苦澀,只淺淺的道了句,“此番也好!”
“那還不走!”蔡邑不滿的催促,臉上全是陌生的冷酷。
老巫婆登時愣住,待回神時,只是轉過了身去,并未離開。
見此情形,蔡邑只得不耐煩的再次趕人,“不送!”
因為,他清楚的知曉,這老巫婆的磨蹭不是為了有多關心將別,而是又在打什么歪心思。
那年從潭青手里帶走尚不是人的將別時,便是這般藏頭露尾的偽慈善。
而她若是對他有丁點好心,一絲母子之義,總該不能讓他現(xiàn)在泡在水池子里半死不活,那云潭的水比想象中要冷的多,但是對鬼物來說,那該是好東西。
不知是不是有故意惡心她的成分在,蔡邑突然陰陽怪氣了一句,“我雖然很好奇今日你來此地的目的,但是看見你完好無損,似乎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比想象中的要快,老巫婆只是在短暫停留了幾秒后便就快步離開,而她佝僂蹣跚的背影在諾大的花林里顯得異常孤寂與可憐。
若她真的是老人,興許蔡邑會對她好言好語一些,可她并不是。
一直目送老巫婆的背影消失后,蔡邑才稍作安心下來,本來還想回去睡覺的,可是看此情形,似乎覬覦這家伙的人還真不少,哪怕他現(xiàn)在只是一具毫無作用的尸體。
罷了,不過守著他而已,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相反,他還挺樂意,多少也是個樂子,比起修理那些不好玩的精靈們可開心多了。
往前幾步,蔡邑停在一棵海棠花下,用袖子撫了撫那石頭上面的灰塵,便順勢坐了上去,目光若有似無的老是射向那云潭的方向,以為千年不見同他會有很多話說,可最后只有長嘆一聲,便安靜地保持沉默。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蔡邑都是這樣度過,他數(shù)不清天邊是幾次升起太陽,然后落入西天的山脊里,卻清楚那佯裝離開的老巫婆悄悄折返了此地有數(shù)百次,每次都是距離他們很遠的地方,待上半刻鐘才會離開。
當然,這是蔡邑默許的結果,一開始他只是純屬好奇老巫婆的目的,是不是真的想要從他手里偷尸,可到后來才發(fā)現(xiàn)她只是想要看將別死了沒有,不然她扒著他家海棠樹哭喪一樣的晦氣表情真的是沒法解釋。
蔡邑覺得,他是時候要勸勸這位執(zhí)著的巫神一回,將別他真的只是太累了想要睡覺而已,而她真的能不吵就不要再吵了,其實,他也想要好好睡覺的,還有他家精靈們也是,天天都有被驚擾到,趴在他的眼前亂飛,都快給他搞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