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先生們商討了半天,胡嘉平以“諸位弟子上午剛經(jīng)過嚴(yán)苛修行測試,姑且讓他們休息一天”為由,愉快地給孩子們放了半天假。
要是在昨天,說不定弟子們都樂呵呵地四處玩去了,奈何今早剛被趕走兩人,這會兒誰也沒心思玩,大部分都留在演武場繼續(xù)埋頭苦練,試圖進(jìn)一步雕鑿自己的爐鼎。
林悠見他們這種認(rèn)真樣,驚訝道:“胡小子,你怎么把這幫孩子教得這么用功?”
胡嘉平笑了笑:“沒什么,只不過早上剛送走兩個不合格的?!?p> 羅成濟(jì)倒有些感慨:“小小年紀(jì)就體會到這種殘酷,孩童的天真亦是不復(fù)存在了?!?p> “逆天之行,何談天真。以后還得四位先生將他們教導(dǎo)成材,我還有事,先告辭了?!焙纹秸f走就走,一眨眼就消失在演武場。
黎非也沒有在演武場留太久,日炎說過,靈吸靈出的修行不可讓任何人看見,她在演武場跟百里歌林他們?nèi)苏f了會兒話,便自行御劍飛走,想繼續(xù)找個僻靜的浮空小島修行靈吸靈出。
經(jīng)過那座開滿紅花的小島,她還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書院的氣候與外面凡塵俗世并無區(qū)別,此時正值九月中旬,不是百花盛開的季節(jié),那座小島上的紅花盛放便顯得十分突兀,須得想個法子不叫更多的人發(fā)現(xiàn)才好。
想到此處,她情不自禁調(diào)轉(zhuǎn)方向,輕輕落在小島邊緣。
和風(fēng)拂過面頰,帶來紅花淡雅的香味,青天白云,翠嶂流水紅花,島上風(fēng)景實在是極其美妙。黎非小心在遍地紅花中行走,四處張望,不知會不會又有人突然出現(xiàn),她得謹(jǐn)慎些。
天邊忽然兩道金光一閃,黎非想也沒想,下意識地?fù)涞乖诘?,半人高的青草紅花一下便將她小小的身影吞沒了。
是誰?雷修遠(yuǎn)嗎?她極細(xì)微地動了動,豎直了耳朵凝神細(xì)聽,冷不防身后突然有一只手攀住了她的肩膀,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張嘴便要叫,那只手突然又緊緊捂住她的嘴,另一手將她緊緊箍住,耳旁一熱,一個熟悉的聲音幽幽響起:“別動,別叫?!?p> 雷修遠(yuǎn)?!黎非驚得渾身都僵住了,他一直躲在這里?等她嗎?他要做什么?!難不成是打算偷偷把她殺掉?!
一念及此,她下意識地掙扎起來,他在后邊扳住她的肩膀,手臂似鐵圈般,捂著她臉的手也越收越緊,她感覺下巴都快被捏碎了,鼻子也被他按著無法呼吸,痛苦得更加百般掙扎。
“再動就真的殺了你?!彼穆曇舻?,一點感情都沒有,她絲毫不懷疑他真能下手,立即停止了掙扎。
日炎估計又陷入了沉睡,一點動靜也沒有,假如這個時候用靈吸,不知會不會將雷修遠(yuǎn)身上的靈氣吸過來?黎非正要用出靈吸,忽聽不遠(yuǎn)處響起黑紗女冷澈嬌嫩的聲音:“平少,這些天你一直追著我不放,是何道理?”
還有人?莫非剛才天邊兩道金光,是黑紗女?平少又是誰?
黎非立即將體內(nèi)旋轉(zhuǎn)的靈氣中斷,驚疑不定地躺在地上,身后的雷修遠(yuǎn)也稍微放輕了力道,只是五指還輕輕扣在她臉上,以防她突然驚叫。
胡嘉平帶著笑意的聲音驟然響起:“阿慕,你躲了我好幾年?!?p> 咦?平少是胡嘉平?他之前認(rèn)識黑紗女?
“此言差矣,我被主人派來雛鳳書院做護(hù)衛(wèi),談何躲避?”
胡嘉平淡道:“我沒想到師父會將你派來雛鳳書院,如果早知你在這里,我寧愿從此后只做書院的先生。”
黑紗女冷笑起來:“主人一直贊你天縱奇才,你卻說這種沒出息的話!更何況我連人都不是,只是個器靈!”
他半天沒說話,過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我說,我成了仙人,活個幾百上千歲,一個人孤零零的,我又是何必呢?要是你陪著我,我就愿意繼續(xù)天縱奇才,不然,當(dāng)個蠢材也不錯?!?p> “沒出息!”黑紗女丟下這句話,似是要走,卻不料被他抓住那匹從頭蒙到腳的長長黑紗,輕薄布料被撕裂的聲音響起,同時傳來的還有黑紗女短促的驚呼聲。黎非只覺尷尬無比,這兩個大人有沒有搞錯啊!光天化日之下應(yīng)該收斂點!
在草地里躺得久了,軟綿綿的青草扎在臉上又癢又麻,雷修遠(yuǎn)又一聲不吭地貼在她背后,她動也不敢動,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稍稍試著動一下,他扣在臉上的手指立即就會做出反應(yīng),她覺得自己的下巴快被掐脫臼了。
“你一點兒也沒變。”胡嘉平心情忽然好了起來,笑吟吟地,“嘴里說狠話,眼里卻在關(guān)心我?!?p> 黑紗女沉默良久,終于開口道:“平少,這些年你始終執(zhí)迷不悟。礪鋒被折斷,我從未責(zé)怪于你,你不需要因為憐憫我而做這些事說這些話。寶劍既折,我對主人再無用處,無用處的器靈還能得到主人關(guān)懷,派我來書院做護(hù)衛(wèi),我心中已是感激不盡。前塵過往,我已決心忘卻,平少,你何不也放開心結(jié)?”
胡嘉平笑道:“不要,我就不放開?!?p> “……你早已不是小頑童了,卻怎地還這么任性?”
“我任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又不是剛知道?!?p> 黑紗女不由無語,卻聽胡嘉平又道:“我對你是不是憐憫,你自己清楚,大義凜然的話說給師父聽就好,對我沒用。海隕將臨,聽聞海外有異火,可開山裂石,我會替你尋來,將礪鋒重鑄?!?p> 黑紗女大驚失色:“海外異火?!你……天下竟有你這樣自不量力的人!”
胡嘉平哈哈大笑:“要是為了你,我覺得明天就成仙的本事都有呢。”
“……你還是這么油嘴滑舌?!焙诩喤剖菄@了一聲,“我并不想礪鋒被重鑄,書院的生活不錯,悠閑輕松,我從沒過過這樣的日子,剛開始是有些不習(xí)慣,可現(xiàn)在,我覺得比以前要好許多?!?p> 胡嘉平低聲道:“阿慕,你愛留在書院,就留著;你想重鑄礪鋒,回到師父身邊再做器靈,我也會幫你——你愛做什么,都由著你,所以,不要再躲著我了。我并不想逼迫你什么,你一向了解我這種無賴男人,你越躲,我越要追,你真的生氣,我還是會追。”
黑紗女忽然輕輕笑了一聲:“你確實是個無賴。”
語畢,很久很久都沒有聲音,黎非悄悄松了口氣,他們是走了嗎?她想動動發(fā)麻的腳,下一刻雷修遠(yuǎn)的手指又發(fā)力扣住她的下巴,他聲音壓得極低:“別動,人沒走?!?p> 總覺得她的下巴真要被捏脫臼,黎非怒火攻心,掐住他扳在自己肩膀的手,指甲使勁撓在他皮肉里,把吃奶的勁都用上了,指尖一下子就感到他手上開始流血,他卻一動不動,一聲不吭,任憑她使勁用指甲撓自己。
忽然,胡嘉平的聲音又響起了,他似是摘了一朵紅花,柔聲道:“明明是八月時節(jié),這里的紅花卻開得正艷,倒給了我個機(jī)會。香花送美人?!?p> 黑紗女的聲音有些慌亂:“我……方才不該……我走了,怕是左丘先生要有事交代?!?p> 腳步聲輕盈而起,胡嘉平突然又喚她:“阿慕,晚上可以再見你么?”
也不知她是否答應(yīng)了,風(fēng)聲呼嘯而過,想必她已御劍飛遠(yuǎn)。胡嘉平在原地靜默良久,突地又開口道:“那邊偷聽的兩個小鬼,還不出來?是等我把你們揪出來么?”
被發(fā)現(xiàn)了?!黎非只覺雷修遠(yuǎn)飛快放開自己,乍一得自由,她立即起身活動手腳,她的半邊身體都麻掉了!
胡嘉平看上去心情極佳的樣子,皺著眉頭裝嚴(yán)厲樣都像在笑,他走到兩人面前,見他倆滿身草葉花瓣,黎非從鼻子到嘴都通紅的,不由微恚:“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修行還沒成點樣子,情情愛愛倒純熟的很!”
什么情情愛愛!黎非張嘴就要辯解,忽聽雷修遠(yuǎn)問道:“先生,你怎么發(fā)現(xiàn)我們的?”
胡嘉平竭力擺出斥責(zé)的模樣,奈何他心情太好,眼睛里藏不住的笑意,看起來一點都不可怕:“那邊靈氣一會兒涌動一下,鬼才發(fā)現(xiàn)不了!看在你們年紀(jì)還小,修行又勤勉的份上,暫且饒你們一次,下次要談情說愛,找個沒人的地方!”
什么談情說愛!黎非急道:“我不是……”
“知道了?!崩仔捱h(yuǎn)打斷她的話,忽然握住她的手,神色溫柔而羞澀,赧然道:“先生,對不起,我和非非實在是一見鐘情難以自抑,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p> 非……非?黎非狠狠甩掉他的手,怒道:“他胡說!先生,我才不是在談情說愛!”
胡嘉平一點都不相信的樣子,漫不經(jīng)心地笑:“哦?那你倆躲在草叢里做什么?翻跟頭?還是捉蟲子?對了,這里的花為什么突然開了?你們有見到什么異象么?”
雷修遠(yuǎn)大聲道:“哦,那個花開啊,是因為……”
“我們什么也沒看到!”這次輪到黎非打斷他的話。
他倆互相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雷修遠(yuǎn)借著談情說愛的借口打消胡嘉平的疑心,倘若她強(qiáng)行反駁揭穿,他必然要反咬一口,鬧到這個地步實在非她所愿,這個雷修遠(yuǎn)陰險狡詐行事神秘,遠(yuǎn)超預(yù)料,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黎非挽住他的袖子,垂著頭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頭:“我們……我們忙著談情說愛,什么都沒注意,是吧……修遠(yuǎn)?”
雷修遠(yuǎn)紅著臉點頭:“是啊,先生?!?p> 胡嘉平見他倆小小年紀(jì)卻又恩恩愛愛的粘膩模樣,不由大搖其頭,現(xiàn)在真是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十來歲的小屁孩都開始談情說愛了!倒令他陡然生出一股自己已經(jīng)老了的感慨。
“不早了,快點回弟子房吧?!彼麚u著頭,“別在這里杵著了?!?p> 兩人默然御劍離開,各自落在南面弟子房的島嶼上。雷修遠(yuǎn)落地后一言不發(fā)拔腿就走,黎非心中惱怒羞憤郁悶好奇諸般情緒都在沸騰,忍不住叫道:“你等一下!”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面無表情地看她。
這人真會變臉,說哭就哭,說臉紅就臉紅,他到底怎么練就的這本事?
“你去那座島,到底想干什么?”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雷修遠(yuǎn)淡道:“那你呢?去那座島,要做什么?”
黎非不由語塞,她只是懷疑他盯著自己,并沒有確信,總不能直接把自己的秘密問出來吧?
“好疼。”雷修遠(yuǎn)摸了摸被她撓破的手背,瞥她一眼,“你是貓爪子么?”
說罷轉(zhuǎn)身離去,黎非怔怔看著他的背影,一時只覺這孩子神秘莫測,實在無法捉摸。
他有什么目的?現(xiàn)在仔細(xì)想想,他會去那座島,似乎并不是為了等她,假如他有什么話或者對她有什么舉動,機(jī)會非常多,并不需要專門在那座浮空島上碰運(yùn)氣,更何況他們是住在一個院子里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島上遇見他,只能說明他另有要事須得上島。
會是什么事?他對她隱隱約約總有種與別不同的態(tài)度,叫人不得不多想。
“天快黑了,還不回去?”
一只手突然按在黎非頭頂,她正走著神,倒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胡嘉平打扮得玉樹臨風(fēng)地,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她想起方才在那座島上,他跟黑紗女阿慕說晚上還想見她,這會兒天還沒黑他就狠狠打扮一番跑來了。
黎非一見他就想起剛才的丟人事,一時憤怒羞愧丟人等諸般情緒再一次涌現(xiàn),她真想為自己的清白好好辯解一下,可事過境遷,此時再提不過徒增笑耳,也只好咬牙忍下來。
“你那個小情人呢?”他左看右看,“你們倆一個金一個土,資質(zhì)都難得的很,以后要不要一起來無月廷???無月廷很好玩哦!”
黎非無奈地看著他,這個人下午還振振有詞地叫別人別亂拉人,這會兒他自己就食言了。
“開個玩笑,哈哈?!?p> 他心情實在很好,揉了揉黎非的腦袋,意氣風(fēng)發(fā)地去找他的黑紗女了。
“先生?!崩璺峭蝗唤凶∷?,她想起大師兄的事了,一直沒機(jī)會問他。
胡嘉平奇道:“還有事?”
“先生是無月廷的弟子,我想問您認(rèn)不認(rèn)識一個人,他應(yīng)當(dāng)也是無月廷的弟子,以前拜過一個只會零星方術(shù)、喜歡裝神弄鬼騙錢的白胡子老頭兒為師的?!?p> 他猛然一怔,神色變得有些復(fù)雜,低頭看了她老半天,也不說話。過了好久,他突然笑了笑,問:“你找這個人有什么事?先告訴你,無月廷上下弟子有數(shù)萬,我可不會個個都認(rèn)識。”
黎非將自己被師父養(yǎng)大,師父忽然留信離開叫她找大師兄的事簡單說了一遍,胡嘉平面色沉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等她說完,他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我不認(rèn)識這人,但回去后我可以幫你問問?!?p> 好吧,雖然沒什么希望,但好歹也是條路子,黎非朝他鞠個躬,正要走,胡嘉平突然又叫她:“你……”
什么?黎非回頭。
他不說話,盯著她上上下下只是打量,黎非被他看得渾身發(fā)毛,喃喃:“……怎么了?”
胡嘉平淡淡移開視線,輕道:“不,沒什么,你走吧。”
十四郎
好吧,感情戲來了,雖然是胡嘉平的,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