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眾人卻突攔阻姬蠻去拿那弓,道:“戰(zhàn)神爺,這弓聽說邪得很,除了美公主,無人可以碰得。”
姬蠻道:“不試怎么知道,那些不過是傳言罷了?!闭f著手觸到弓上,卻真的什么事情也沒有,回頭對那后面的人道:“我怎么說的,什么事情耳聽為虛,眼見不實,非得自己親自去做了才行。別總是人家說什么,你們也跟著說什么?!?p> 眾人于是一陣恭維聲起。
戰(zhàn)神微微笑著,也不去理會他們,將著那弓,欲拉個滿月,卻奇了怪,怎么也拉不動,最后倒是怕拉斷了這玉弓,遂放下來,自我解嘲道:“卻原來是個擺設,不能實用的?!?p> 他帶著那玉弓,進到房里,看那床上橫趴著的血芍藥,心下也是一疼,自己卻怎么下得去手的,真是昏了頭了。接過一旁侍衛(wèi)手中的金創(chuàng)藥,親自為楚歌敷起藥來。但見得紅梅綻開破冰雪,萬鯉攛動亂玉波,這一片片皮膚爛得可怕,任誰也看不下去。
強忍著為楚歌敷了藥,把那惹禍的玉弓就放在他的床頭,那卻是楚歌用一張琴、半條命換來的。
那夜里,楚歌卻發(fā)起高燒來,喚宮里的巫醫(yī)來看了,胡亂給些藥,并不見好,到后半夜越來越燙,說起胡話來,嘴里喚著“仙音,仙音”的,也不知在說些什么,到后來,卻是只叫玉弓,仿佛那玉弓會與他說話似的。
聽他夢中叫的凄慘,一旁守著的戰(zhàn)神心中也不是滋味,自己一時沖動,卻將這可憐的男孩打成這樣。其實,戰(zhàn)神比楚歌大不得多少,只是天性中的豪氣讓他覺得這天下間但凡柔弱些的事物都要他來保護。他也就在病中楚歌身邊,衣帶未解,一直服侍。聽楚歌喚弓,知他是惦記那玉,便放到他身邊,讓他身上可觸到,也能降些溫。
都說玉能寧神,倒也不假,自那玉放上,楚歌的狀況卻是好了許多,不再說胡話,體溫也漸漸下降,臨近清晨時安寧下來,沉沉睡去。
那戰(zhàn)神也終于松了一口氣,把這少年交付其他人照看,自己去睡了,還交待道:“若是有事,別管何時,都叫醒我?!?p> 到得次日,戰(zhàn)神早早起來,去看那楚歌,已然清醒了,雖還很虛弱。戰(zhàn)神囑人給他做些稀的吃,又尋來些補品,不外鹿茸人參之類,讓他吞服了。戰(zhàn)神也一改粗蠻的性子,陪他嘮些話,安撫他幾句,又去赴宴了。
這幾日間,鄭王天天大宴,似是不想回朝了,就在這風景賽江南的孟莊住下。姬蠻自己又碰到這許多事情,也沒有催促鄭王回宮,其實也輪不到他去催了。只是在宴上,姬蠻再不敢飲酒,怕喝醉誤事。雖有人再勸,也是硬著頭皮頂回去了。
到得這日晚間,從那宴上歸來,看楚歌已能半跪在床上,自己將飯弄進口中,雖則還不能倒臥。見得姬蠻回來,把那玉弓緊一抱,鳳目卻盯著姬蠻,帶著驚恐的神情,仿若金鉤獲金鯉,恰似雪羽中雪鹿。把那戰(zhàn)神看得一陣心疼,道:“卻別害怕我,那弓是美兒賞了你的,你便好生收著就是了,再不會有人找你討要?!?p> 說罷,看那少年仍有些緊張,知道不再管他,才能讓他松下來,道:“我先走了,你若有事,便喚這邊的侍衛(wèi)就好?!?p> 這戰(zhàn)神再去美兒那里。這小莊子里沒有多少秘密可藏,那公主已經知道了戰(zhàn)神毒打楚哥兒的事情,卻為少年鳴起不平來,更加恨那狠心的姬郎。卻真是情到深處反情怯,愛自濃時愛恨生。還是避而不見,任那姬蠻哪里來,哪里去。
卻說她心中真再不愛這哥哥,一夜間就能忘情?卻也太高估這小女兒了。只是那天生傲氣,本來刺骨,讓這薔薇女不能夠容下哥哥的逃棄。
姬蠻無法,去尋母親申姬,向她訴一訴,希望她能幫自己去想個辦法,便娶了妹妹罷,免得夜長夢多。
卻怎知,邊關戰(zhàn)報忽又傳,才定風波便再起。
原來這幾日,穆公耳軟,聽那大夫媙司馬等人叫囂著要去把逃到陳國的逢孫和揚孫兩大家子人抓回來,讓他們知道鄭國的國威。且陳是小國,國君新喪,當是手到擒來。鄭穆公派了一個將領去襲陳,整個朝里的人都知道了,卻單單瞞著戰(zhàn)神姬蠻,還假以筵席,把他困在這小小孟莊里。
這都是有原因的。自古來,為了爭個王位,得有多少紛亂,可以說,整個政治、軍事和宮闈爭斗,沒有一點和王位無關,沒有一天不涉及至尊。
這鄭國雖只是個二流諸候國,卻也到底籠著這一方水土,又恰在諸強之間,中原要地。周圍秦、晉、吳、楚等固然虎視耽耽,國內的爭斗也從未停歇過。因儲君公子康生性懦弱,才能平庸,穆公素來不喜,早有廢他之意,這宮闈內的明暗事就更多了。
申姬就曾經告誡過蠻兒:現(xiàn)在是暗斗,斗才華,斗勢力,斗裙帶;以后終歸會明爭,爭地盤,爭財富,爭天下。要他一定做到:心夠狠,手夠快,腸子夠壞。
這次的伐陳便是穆公一個愛妾狄姬在玩手段,看著戰(zhàn)神姬蠻在這次的大戰(zhàn)中得了如此大的威望,兼穆公平時也最愛他,心內卻不止是吃醋爭風那么簡單,擔心自己的兒子日后會落在這爭儲的下風。便吹吹枕頭風,又活動幾位大夫,讓他們也如此提議。穆公便允了,單單瞞了戰(zhàn)神,美其名曰:讓這大功臣好好休息些時日,派下狄姬的兒子公子德,帶大軍去向那東陳要人。
那姬德躍馬中原,身后跟著浩浩蕩蕩的鄭軍,胸中激昂,心道:我倒要讓父王看看,那戰(zhàn)神也不如我。在他心里,已認為陳國當是手到擒來,卻真是:
戈似齒,車如舌,東陳已在虎狼口。
日出去,月升歸,鄭軍千騎平宛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