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根本原出月宮,玉宇瓊樓弄晴風。
人說耐寒同松柏,怎知空占造化功?!?p> ——聽弦·嘆月桂
卻說那定下此“無中生有”妙計的媯于,打的是一場心理戰(zhàn):他先用“拖”字訣讓姬德失了平常心,一心速戰(zhàn)速決,才會中了第一個假襲借箭之計;再利用姬德的思維定勢,在第二晚用類似手法,可放下來的卻是真的士兵,用了招無中生有。連使了兩招守城妙計,扭轉(zhuǎn)了劣勢,他怎會放過這追殺的良機,乘著勝把那些逃亡的鄭兵趕得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幸而,后面一位性子慢吞吞的鄭將強墚沒有和公子德扎營在一起,落下了十余里去,聞訊趕來,救了那些殘兵去。媯于也不再追,得勝回了太康城。
戰(zhàn)帳內(nèi),渾身浴血的公子德此時才覺出害怕來,全身戰(zhàn)抖,手無些力,語不成句,連戰(zhàn)袍也不脫,就躲在強墚的毯子中哆嗦去了。
其實,便是如此,鄭軍還有一戰(zhàn)之力,那太康城中守軍不過數(shù)千,便是有備而來,一時間也殺傷不了太多鄭人。這鄭軍多半是因主帥在亂中不善指揮,自己潰敗的。強墚耐心向公子德分析了形勢,卻只見得他在毯子中篩糠一般亂抖,哪還有半點斗志。不止如此,姬德稍定情緒后,更是阻止強墚再去攻陳,作為主帥下令班師。
既然攻不得,便快快走吧,若是被陳國痛打落水狗,豈不糟糕。灰溜溜,嚇破了膽的姬德,帶著殘兵敗將,喪家似逃回鄭都,哪還有半點來時的意氣風發(fā),只剩下風卷殘荷,雨打芭蕉。
那媯于一勝之下待要追擊,卻又被陳王派來瓜分功勞的人制了肘,無可奈何,只能放那公子德跑掉。
卻說姬德逃回新鄭,也不過數(shù)日,這一路奪命狂奔,真是能跑多快跑多快,士卒看著主帥都這么跑,哪還有不惜命的道理,也跟著撒丫子跑唄,盔也丟,甲也扔,陣形更不顧,哪里還有半點雄師的樣子。
這大敗總得找些理由,姬德躲在自己府里,不敢去孟莊找父王,卻支那強墚去向穆公報說:這次中了陳人的埋伏,他們早備好了數(shù)萬大軍,做了個套子,讓鄭軍鉆,姬德血戰(zhàn)逃出,身負重傷。
強墚無法,只得這么說了,替姬德遮羞,卻也恨了姬德:這么窩囊的一個公子,成不得氣候。勝則驕,敗則餒,卻想當儲君,做夢去罷。
這一來,別說整個孟莊,便是整個鄭國都炸開了,如何能再瞞得戰(zhàn)神了。他頗是生氣,他不是那種爭功的人,不是說每一仗都必須自己去打,可是這出兵伐陳的大事,竟不許他知道,太也過分。
現(xiàn)在的困難卻是收拾這爛攤子,鄭國國內(nèi)的局勢本因破楚而大佳,這個冤枉的敗仗卻讓先前的努力付水東流。
鄭公緊急召集議事。不少大臣都勸穆公,新敗之余,不宜用兵??墒羌U卻不這么認為,他覺得從兩方面看,都該再次伐陳:從陳國看,初勝之后萬料不到鄭國會這么快卷土重來,難免有短時間的松懈,而且勝的又是不得寵的媯于,一定會有些內(nèi)爭,此時的他們比初伐之前毫無準備時還要弱些;從鄭國看,一場慘敗會使國內(nèi)政局不穩(wěn),人心不定,而這新敗另一方面也刺激了民眾情緒,伐陳之民聲日漸高漲,若不順應(yīng)民心,卻更是不妥。
一說之下,眾人皆覺有理。穆公也知道是自己那兒子無能,只是看狄姬的面子,不好太過責罰,就任阿德在自己面前胡說八道,推脫責任。如今看姬蠻分析入理,心中對這次的錯誤安排頗有悔意,哪還會不準姬蠻請戰(zhàn)。
兵貴神速,當天,就要在孟莊里定下了戰(zhàn)計,明晨出發(fā)。
回到自己住處,戰(zhàn)神爺卻聽得里面一陣喧嘩,邁步而入,卻是一群人圍著楚歌。見楚歌手中握著那把玉弓,正在擺把勢。
姬蠻上前問道:“楚歌,你倒是好了?”
經(jīng)這一兩日來的照料,楚歌對姬蠻的畏懼少了許多,卻還有些怕這兇暴的戰(zhàn)神爺,連忙把弓藏在身后,垂首答道:“回戰(zhàn)神爺,卻是好多了。”
姬蠻上前,把他那上衣一撩,卻見整個背縱橫都是傷疤,怕有數(shù)百之多,全結(jié)了痂,紫黑色如“朔風刮倒松柏去,楚犁翻得黑土開”,在那玉般的皮膚上更顯得可怖。便道:“卻還是去休息好,動得太多開了口就不妙了。”
楚歌未敢答話。
姬蠻看他那弓露出一角,問道:“為何持弓在此耍著。別怕,我不是要你的弓,那是公主賞你的了?!?p> 旁邊眾將中有人答道:“卻是楚歌在這里射箭?!?p> 姬蠻不解,問道:“射箭?卻是用這玉弓么?”
楚歌輕聲道:“是。”
姬蠻來了興致,自己也拉不開的弓,這瘦弱無力的小男孩卻可以么?道:“你射給我看看?!?p> 卻見楚歌得了令,閃過一旁,扎個馬步,并未取箭,直接引弓。玉弓在他手中滑暢如水,“直似白雪軟,亦如素絲滑”,毫不費力便張成滿月。
姬蠻驚訝異常,道:“讓我試試?!?p> 楚歌卻道:“戰(zhàn)神爺,這弓有些認人。方才穎科、公孫渡幾位將軍都被它刺得麻了手,您……”
姬蠻哪聽得那么多費話,伸手拿過,卻是無事??墒牵瑓s怎么也拉不開,那弓像是生就如此,開展不得??苫氐匠枋掷铮瑓s又輕易被拉成玉盤銀月般??砂褌€姬蠻納悶壞了。
他想到一事,囑人端來一張小幾,兩只小凳,與楚歌面對面坐下,卻是要掰手腕,試試楚歌的氣力。兩個人,金玉手反握在一起,就在那幾上角起力來。
這一扳,真讓所有人“口如弓張,目眥月明”。卻看那小小的楚歌竟不輸力于戰(zhàn)神爺,兩個人誰也扳不動誰,僵持場中。不多時,但見戰(zhàn)神金面泛金光,楚歌玉顏流玉汗,竟是難分高下之勢。戰(zhàn)神待要加力,卻只聽得,“啪”一聲脆響,那木幾崩碎,把二人嚇一大跳,接著卻仍未松手,就那樣對笑起來。
這可真是:
華月重得弓,神力金戈朋。
來日多征戰(zhàn),平肩定河?xùn)|。
注:先秦“桂”多指牡桂,此物可入藥、作香料,離騷中即有“桂酒”、“桂漿”,廣西簡稱“桂”亦由此得;唐以后桂花遍植,人們多曉此而不知牡桂,如張九齡詩句“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民間傳說中的“月桂”是指月中桂花樹,即木犀,并非古希臘用來制桂冠的樟科月桂。公子德乃月宮桂仙轉(zhuǎn)世,故有此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