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腳步聲完全消失后,他們沒有立刻起身起來,保守起見還是多呆了小半個時辰,確信那兩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走遠,才小心翼翼的向外走去。
這時雪晴嵐也恢復(fù)了常態(tài),眼前幻影消失,她就好像沒事人一樣,連一絲疲弱感都不存在。不過她這回不會再說自己沒事,她確信自己很有事,而且事還不小。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這種不定時突發(fā)性的幻影實在太可怕了。
妖化藤的本體被干掉了,原本通路里那些時不時擋道的大藤條也不見了,出去的路意外的順暢。
只是這種順暢也是有時限的,當他們快接近洞口時,忽然一個令他們心悸的笑聲傳來:
“哈哈哈,害我們等了這么久,原來不過是兩只小老鼠?!?p> 雪晴嵐順聲抬頭望去,正好看到酒肉和尚提著大葫蘆從洞頂上落下,站在他們兩人面前,將出路擋住。他滿是橫肉的臉上還堆滿了笑意,但是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陰冷,尤其是他那一雙瞇得小小的眼睛更是如此。
雪晴嵐反射般回頭,只見赤腳壯漢優(yōu)哉游哉從陰影處走出來,將他們逃回洞穴深處的可能性也扼殺了。
赤腳壯漢顯然不在意他們兩個小家伙,道:“和尚,都是你說要甕中捉鱉,結(jié)果等了小半個時辰只捉到了兩只蟑螂,白白浪費我的時間。你看著處理吧。”
相比起酒肉和尚的絲絲殺意,赤腳壯漢對他們完全不屑一顧,也沒有出手的意思。
雪晴嵐向后退了小半步,心中懼意已生,她想象中的最糟糕的情況還是發(fā)生了。
與她相反,方歲寒向前邁了半步,隱隱將她擋在身后,頗有幾分大義凌然的義氣。
雪晴嵐抬頭看他,不知道他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真的英勇無畏。這樣看著他的側(cè)影,她忽然想起了曾經(jīng)凌依仙子與她說過的話。
她還記得她正式入門的第一天,凌依仙子問她憑什么強過萬千男子,當時她的回答很簡單很堅定:智慧與勇氣。
這不是代表有智慧和有勇氣,而是代表比男子更勝的智慧與勇氣,可是此時此刻,面臨幾乎必死的局面,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退縮,而這個她看不起的愣頭青卻毫無懼意。很明顯,她就算是比他聰明百倍,可是卻不如他有勇氣。
勇氣,就是面對再艱難再困苦的局面也不喪失斗志,就如同在此刻她不應(yīng)該想著害怕或是后悔,而是要思考怎么才能扭轉(zhuǎn)局面,挖掘出一絲生機來!
世上沒有必死的危機,無論什么樣的情況都會有轉(zhuǎn)機,哪怕很微小,只要不放棄希望,一定……
在方歲寒無意無聲的鼓舞下,她重新燃起斗志,飛快的思考起來,將迄今為止得到了一切情報都腦海中過濾一遍,企圖找到能轉(zhuǎn)變現(xiàn)狀的東西來。
她思考得很快,就在赤腳壯漢剛剛說完話時她就開口了:
“等等!你不能殺我們!”
在說這句話時,她腦子里還在思考著轉(zhuǎn)機,希望能用任何語言來爭取時間。
“哦?為什么呢?”酒肉和尚也知道她是在拖延時間,還是饒有興致的回話。他不介意這點時間,反而更好奇這小丫頭會說出些什么來。
雪晴嵐知道下一句話她一旦說錯了將沒有任何轉(zhuǎn)機,自己和方歲寒都要死,她身上的護身法寶只能保護她一時一刻,在這種進退無路的情況下,她這等微小的實力是不可能逃出去的,若是真把法寶亮出來反而會讓這兩人見財起意。
不能著急,要等待最好的時機……
壓力是很考驗人的,在這種生死之間的壓力下,雪晴嵐還真想出一個不怎么樣的說辭來,不及細想脫口而出道:“我們比你早來了許多,看到了里面那怪物的更多細節(jié),你們難道不想知道這怪物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嗎?”
她此言一出,不單單是酒肉和尚,連赤腳壯漢都正色起來。這地方隱秘就隱秘在于白天入口浸水不易察覺,也因此他們不好在這里長時間守著,直到入夜才過來。雪晴嵐和方歲寒確實比他們來得早,而且早了不少,難道還真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雪晴嵐說這話固然有幾分自己的想法在里面,但是更多的是想找機會逃出去,才不是真想指點他們實驗失敗的理由,所以她一邊思考后續(xù)的說辭,一邊伺機而動。
酒肉和尚也是老油條了,不用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笑瞇瞇的說道:“女娃,別以為隨便編個理由就能把我們糊弄過去。你是想趁機逃走吧?但是這回你可失算了,落在我們手心里,叫你想死都難?!?p> 他說完提起酒葫蘆,握著葫蘆柄,小小的葫蘆迎風(fēng)而漲,轉(zhuǎn)眼間變得巨大,宛如一個巨型鐵錘!這似乎還是酒肉和尚見此地狹窄才弄得這般“小”,不然的話他這葫蘆能長成一座小山。
他嘿嘿笑著,舉著葫蘆想雪晴嵐和方歲寒砸來,還真將葫蘆當成了錘子用!
在空中葫蘆散發(fā)出微微金光,將幽暗的洞穴照的通亮,而原本應(yīng)該很脆弱的葫蘆也呼呼作響,好似鉛垂鐵塊般!
那金光應(yīng)該就是佛光,聽希丘之說佛門弟子都是打不死的小強,皮糙肉厚,難纏得緊。這是雪晴嵐第一次遇上佛門道法,用眼睛看也知道了,這一葫蘆砸下來不亞于一座小山,誰敢硬抗???
他們兩個不約而同的向兩側(cè)跳開,酒葫蘆“咚”的一聲砸在地上,整個洞穴都震了三震,威力果然不同凡響,之前那番地動山搖應(yīng)該也是這葫蘆弄出來。
雪晴嵐和方歲寒雖然避開了正面的攻擊,但也被震得雙耳嗡嗡作響,強大的震力讓他們有種吐血的感覺。
赤腳壯漢在這番震動下卻穩(wěn)如泰山,連一絲晃動都沒有,反倒是埋怨起酒肉和尚來:“和尚你悠著點,你這么幾錘子下去這洞穴就要塌了?!?p> 看他的神情,似乎這洞穴真塌了也無所謂,就像是在討論你少喝一口水行不行的感覺。
酒肉和尚將葫蘆往肩上一扛,道:“別廢話,我已經(jīng)悠著點了,不過才用了三成力。要是真使出全力,這破地方早就塌了。”
他們還有閑情逸致聊天,完全沒有將雪晴嵐兩人放在眼里。
對方已然動手,在這么狹窄的洞穴中又無處可逃,雪晴嵐也就索性不再多想,正要沖上去跟和尚拼了,卻有人先她一步?jīng)_過去。
“晴兒快走!”
兩個人都逃走是不可能的了,方歲寒這時候充分表現(xiàn)出他的男子氣概,讓雪晴嵐先走而自己則沖上去為她攔下酒肉和尚。即使他肯定斗不過這該死的和尚,但只要能攔一會兒,不,就算只能攔一招,雪晴嵐也多了一分逃生的希望。
“不!”
一向自認為足夠自私自利的雪晴嵐這回卻沒有接受他的好意,拔出蟬翼劍與他同樣向酒肉和尚攻去。
敵人不止一個,除了酒肉和尚之外還有一個不弱于他的赤腳壯漢,而到了現(xiàn)在為止赤腳壯漢還是沒有出招的意思,也就說明他拿準了雪晴嵐兩人沒有一個逃得掉。而且雪晴嵐那般糟糕的輕功,就算多給她一招的時間,她也逃不掉,最終也會被抓回來,還白白欠了方歲寒一條命的人情,太虧了。
當然,這些她根本來不及想,乃是事后她用來解釋自己行為的理由,而在這一刻,她就是那么直接的拒絕了方歲寒一個人的犧牲舉動,或許是覺得女子不應(yīng)該那么理所當然的成為被保護的弱者吧。
磨砂的蟬翼劍樸實無華,雪晴嵐一手快劍,靈氣加持下也有幾分劍光閃爍,一連十八劍,劍劍瞄準酒肉和尚的要害之處。
“咦?”酒肉和尚一下子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靈氣乃是正宗純粹的水屬道家心法,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心法,莫非這妮子是仙門弟子?
他注意的只是雪晴嵐的心法,至于她的攻擊在他看來連瘙癢都算不上。佛門的金剛不壞之身使得他們擁有銅墻鐵壁一般的防御力,可謂是真正的刀槍不入,雪晴嵐刺在他身體上最多只能劃破衣服,根本傷不到他,唯有刺向眼耳口鼻一類的薄弱處酒肉和尚才會揮起葫蘆反擊。
雪晴嵐手里的劍是好,可她本人太弱了,根本無法將蟬翼劍的威力完全發(fā)揮出來。她這會兒才真切的理解了為什么希丘之對和尚們恨得牙癢癢卻無可奈何了,這些家伙的皮真的有夠厚的!
他們剛一交手,赤腳壯漢見和尚打不還手,純粹是在玩耍,便打個哈欠,不耐煩的說道:“你玩夠了沒有?快些收拾掉我還要回去睡覺。”
酒肉和尚哈哈一笑,道:“還真是性急啊,好吧,那我也不玩了。”
他估摸出了雪晴嵐兩人的戰(zhàn)力,小丫頭的劍刁鉆靈動,防不勝防,但不足以傷到他的金剛不壞之身。而傻大個的劍就如他的外表般直來直去的,空有蠻力卻不夠靈活,沒有太大威脅。
他不再廢話,直接用后背去接雪晴嵐的劍,頗有幾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感覺,同時掄起酒葫蘆,朝方歲寒一掃!
雪晴嵐感覺深受鄙視,這一劍乃是向他脖頸橫削而去,“?!钡囊宦暎s翼劍彈回,這一劍如同撞在了銅石上,幾乎沒有在他脖子上留下任何痕跡。
“方大哥!”她驚訝之余見到酒肉和尚瞄準方歲寒,不禁擔心的叫出聲。
方歲寒也看到了他這一葫蘆,迅速變招回擋,劍是準確的擋在了葫蘆的路線上沒錯,但是這一“錘”太猛了,他覺得自己仿佛被一座山撞到,那把質(zhì)地普通的制式長劍應(yīng)聲而斷,他整個人也如斷了線的風(fēng)箏般飛出去,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將堅硬的石墻都撞出個坑。
洞穴中太黑,雪晴嵐一時間看不清方歲寒傷得如何,但想來被那么沉重的一擊正中,不死也是重傷。假如剛才那一擊被攻擊的是她,她想自己多半要死得血肉模糊了吧。
酒肉和尚沒給她感慨的時間,笑著轉(zhuǎn)過身,然后依樣掄起那葫蘆,顯然是打算將雪晴嵐也那樣打飛出去。
雪晴嵐臉色一變,心想自己要是被擊中一下就完蛋了,正要啟動手上戴著的絕白圓舞戒,忽然背后又傳來一陣寒意,不及轉(zhuǎn)身眼前忽的一黑,整個人直接倒了下去。
酒肉和尚收了葫蘆,撇嘴道:“赤腳,你做什么?不是說不插手嗎?這會兒又跑來橫插一腳?!?p> 敲悶棍的正是一直隱而不發(fā)的赤腳壯漢,他被酒肉和尚埋怨了卻也不在意,說道:“照你那一錘子下去,這丫頭還有命嗎?別忘了,剛才這丫頭說了句有意思的話,帶回去琢磨一下,說不定真能發(fā)現(xiàn)什么?!?p> 酒肉和尚無奈的將雪晴嵐扛起來,順手收了她落在地上的蟬翼劍,道:“好好,反正又是我的苦力。這小妮子實力糟得一塌糊涂,但一身心法確實是正宗的道家心法,應(yīng)該是個仙門弟子,想來她剛才說發(fā)現(xiàn)了什么也不無可能?!?p> 道與佛的矛盾歷來有之,但是門下弟子態(tài)度不一,像希丘之這樣仇視對方的有之,像酒肉和尚這樣滿不在乎的也有之。嚴格來說,酒肉和尚也不算是佛門弟子了,而是像曹風(fēng)曹飛宜一樣早早的叛出師門,有他們自己的立場,對于仙門弟子的成見也沒有那么深。
他們之所以沒有殺雪晴嵐,一來是她剛剛說了句有意思的話,二來是她正宗的天陰玄水心法救了她一命。這一行人使用的那種藥,其藥方主要出自于仙門,所以如果有正宗仙門弟子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點也不稀奇,他們也就基本信了,完全沒想到雪晴嵐就是在信口開河而已。
他們正要離去時,赤腳壯漢看了一眼倒在角落處的方歲寒,疑惑道:“和尚,這小子沒死?”
“???怎么會?”酒肉和尚大為不解,走過去仔細一看,方歲寒還真沒死,雖然傷得不輕,但是看他呼吸似乎沒有性命之憂。
和尚納悶的說道:“受了我一擊居然不死,奇怪,這小子恐怕也不是一般人。他這身子骨似乎只是世家心法,也沒有修煉過佛門心法,怎么接下我正面一擊的?”
赤腳壯漢皺了皺眉,好似覺得有些異常,說道:“反正帶一個也是帶,帶兩個也是帶,就將這小子也一起帶回去好了。他看了我們的臉,不能放他走?!?p> 和尚反駁不得,怪只怪自己沒有一葫蘆將這小子打死,結(jié)果還要馱著他走半座城。他哈哈一笑,任誰也看不出他心底的想法,將方歲寒扛到另一個肩膀上,一步三晃的出了漓河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