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
白毅向張之賢稟報:“那個孩子最早是在城西出現(xiàn),大約是一年以前?!?p> 一年?張之賢突然想到一件事。
“一個老婦人帶她在那兒租了一處小院子住下,一次性付了一年的租金。屋主是當(dāng)?shù)匾粋€賣藥材的商人,說那小女孩喚那老媽媽“祖母”。
那老婦人告訴他兒子媳婦都在北方謀生,兒子幫人采藥,媳婦幫人制衣。兒子前兩年從山上摔下來,跌斷了腿,冬天那腿就會疼,不好過,正好老婦人原來老家就是附近鄉(xiāng)下的,就讓她帶著孫女先過來住著,他們夫妻倆手頭上的事收拾一下就過來?!?p> 住下后,那老婦人幫人漿洗、帶孩子,以此謀生。但是過了三個月,那個老婦人就不見了,說是有一天早上出門后就沒回去。”
“哦~”
白毅停頓一下,看張之賢似是仍在沉思,繼續(xù)道:“過了幾日,老媽媽還沒回來。鄰居初始發(fā)現(xiàn)孩子一個人住,期間還給孩子斷斷續(xù)續(xù)送了些吃的,還跟房東說了?!?p> “房東想著她們支付了一年的租金,原想著說一個孩子也費(fèi)不了什么糧食,先放著養(yǎng)著,而且她的父母不知道什么會來。實(shí)在不行,就送慈幼院?!?p> “但是,就在他準(zhǔn)備送慈幼院的前幾天,那孩子就失蹤了。再聽說這孩子就是半年前的事了?!?p> “屬下探尋了附近幾城,發(fā)現(xiàn)那老婦人另在附近的永連、安平城均租賃了屋子,租期均是一年,也是一次付清?!?p> “狡兔三窟,倒是聰明。”
“屬下還去了那幾個城的義莊,根據(jù)那老婦人失蹤的時間,只有偃柏城有一具尸體符合。我?guī)葜魅タ催^,確實(shí)是那老婦人。”
“偃柏城?”
“是,屬下又細(xì)查了偃柏城,那老婦人在偃柏城外買下一處農(nóng)舍,但僅與那戶人家有一紙契約,尚未向官府過戶,因此那農(nóng)舍明面上仍是那農(nóng)家的?!?p> 聰明。張之賢暗嘆:“那婦人也是忠義,你找處風(fēng)水好的地兒埋了吧?!?p> “是。”
“查看過她們在這租的房子嗎?”張之賢繼續(xù)問道。
“幾處屋子都看過了,永連城那處見租戶許久未來,已丟棄了她們留下的東西,另租他人,據(jù)戶主說,不過一些普通衣物之類。安平城因戶主回老家養(yǎng)老,倒是未動。不過里面也僅有少許衣物和被褥,無活動印記。”
“這里的這一處,租期未過,里面衣物均在,有老婦人的,也有幼兒的。里面還有些碎銀兩,那商人倒是守信,人許久未回,也沒另行租賃。不過~”
白毅有些猶豫。
“不過什么?”
“屋主說他自孩子失蹤后,就再沒去過那屋。只是想著孩子或那老婦人也許會回去,也沒換鎖。里面~有被人挪動過的痕跡,輕微的、翻動的痕跡?!?p> 張之賢看著白毅,白毅這么說,難道是其他人去過?
“屬下只是覺得不對勁。若是老婦人或孩子翻動的,因是都是自己擺放的東西,再擺放回去也會和原來一樣。若是偷兒,也會有明顯的翻動痕跡。但那個屋子,有些刻意歸回原位的地方?!?p> 白毅這四個下屬都是經(jīng)過嚴(yán)格訓(xùn)練的,也在江湖游歷過一兩年,對一些宵小的行為習(xí)慣也比較熟悉。長期的經(jīng)驗(yàn)下來,自是形成了一種直覺。
“哪幾處地方有被翻動過?”
“床鋪底下、柜子、箱子里的衣物和被褥。屬下只看出這幾處?!?p> 張之賢思考了片刻,突地笑出聲,似隨意說道:“白毅,你覺得這孩子什么來歷?”
白毅忖度了片刻,躊躇道:“屬下倒是想起一年前晏太傅的事?!?p> “你也想起來啦。我們這晏太傅,自來下一手好棋。不過嘛~這次他選的這棋子,不太聰明??赡?,也是無可奈何了。”
白毅不語。
晏太傅本名晏忠勤,晏家自前朝時便是皇帝近臣。晏忠清本人,更是先帝時太子太傅,后太子被廢,三皇子登基,為顯明德,三皇子命其為太傅,但始終忌憚其之前對廢太子的忠心,從不提拔其子孫。
其長子晏惟德和其二子、三子均中進(jìn)士任官,晏惟德算是三兄弟官位最高的,也僅從四品國子祭酒而已。
對于大多學(xué)子而言,從四品已是極高的官位了,但對于有著如此家學(xué)淵源的晏家,確實(shí)低了許多?;噬舷胍驂宏碳业男目梢娨话摺?p> 其四子年紀(jì)尚輕,生性好動愛玩樂,有讀書天分,卻總是四處游蕩,因是老來得子,且在這種朝堂局勢下,晏忠勤也并未督促其考取功名,隨其性而已。
而一年前,晏惟德因在立太子中站錯位,被卷入貪污案中。這更是讓皇上想起晏忠清之前效忠廢太子的事,對晏惟德厭惡至極,大理寺卿窺得圣意,判其全家流放。而就在流放前日,晏家突發(fā)大火,晏忠勤、晏惟德、晏惟德之妻、晏惟德長子晏為清、次子晏為正、長女晏為漾,及仆人近三十人,盡喪于火中,無一人生還。
朝廷對外稱其為畏罪自殺,遷怒于晏忠勤其余三子,罷免其全部官職。自此,晏家難再有出頭之日。
張之賢又思考片刻:“白毅啊,你說,晏太傅是不是還在下棋?”
白毅不語。這種朝堂爭斗他哪懂,他也不需要懂。他只負(fù)責(zé)老爺?shù)陌参!?p> 張之賢思考片刻,似是自言自語:“那件事之后,晏太傅二子晏惟明、三子晏惟其均回老家守租屋,他們老家哪的來著?”
“山東,梧城。”張之賢自問自答。
“進(jìn)士之名仍在,日子倒是不會太差。不過~,這最小的四子,老來得子,算來今年不過二十出頭。說是跟著老二老三回家,但之后僅有幾個似無若有的消息傳來。想來是不常在祖宅走動。那他大部分時間都去哪了呢?”
“呵,有點(diǎn)意思?!?p> 張之賢抬頭盯著屋頂橫梁,又似眼神放空,喃喃說道:“你說,如果我們摻和一腳,晏太傅的棋局會不會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