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香氣陣陣襲來,不免叫人心神蕩漾。
但步霄自出神冢以來,為了保持戰(zhàn)意,他什么樣的妖魔鬼怪沒見過,區(qū)區(qū)幻境而已。
只是,往常只要打定主意,那便是心無旁騖,一擊必殺,他甚至從來不在意幻境因何而生,又有何目的,通通只有一招,打碎便是。
可是,眼下這個幻境并不高明,卻不能毀去。
那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眉眼和嬌憨的笑容分明還是桃枝枝的,但他仍然出聲問道:“你是誰?”
興許是覺得他裝傻裝得有幾分可愛,桃枝枝帶著一分嗔怒三分撒嬌六分調(diào)笑,在那桃花床上架了個秋千,她蕩啊蕩的,衣袂翻飛得像只粉蝶:“步霄哥哥不是知道嘛,我是這里的主人,將我拔除,就可以回歸現(xiàn)實啦……步霄哥哥可要動手?”
“……”步霄早已暗自催動本源法力去探尋她的真假,卻始終不能相信,聽了這話,勉強回道:“你……不大像她?!?p> 那廂桃枝枝聽了又是一陣嬌笑:“我不用像她,我本來就是她呀~”
“……”
桃枝枝瞟到步霄仍在運起法力抵抗馥郁的桃花香氣,不禁斜倚在秋千上,一邊抄著手仔細的看他,一邊循循善誘道:“都說大道且自然,仙生漫長,你心中既有我,又何必苦苦克制忍耐……”說到這里,頓了一下,飛身到桃花床上,顧自滾了一滾,而后撐起半個身子,甜膩的嗓子多了幾分惑人的暗?。骸按簤袅藷o痕,不如我們及時行樂吧?”
“……”滿園春色已催人心花怒放,偏還是心中所想之人,聽得她有意撩動,步霄瞧著她那萬種風(fēng)情的樣子,一抹羞色慢慢的爬了他精致的面容。
進退兩難間,他只得再次問道:“你到底怎么了?”
顧左右而言他?桃枝枝卻不讓他得逞,只裝作惋惜般嘆了口氣:“唉,步霄哥哥既無此意,那我便撤去此景,放你離去……”
步霄正暗自松了口氣,卻聽桃枝枝又憧憬起來:“希望其他的神君可別再像你一般不解人意了!”
言下之意,竟是要再去尋別的神君來入這桃花幻夢!
“……!”步霄一驚,急得脫口而出:“不要去尋別人,我陪著你便是!”
說完才意識到此話的深意,自己先懊惱的低頭閉上了眼睛。
桃枝枝一聽,哈哈大笑起來,起先還只是在桃花床上翻滾拍打,而后看步霄越來越窘迫,便笑得前仰后合,一副放蕩不羈的樣子,連帶著身后的桃花樹也受到了影響,紛紛震撼的落下桃花瓣來。
正當(dāng)步霄想打個洞鉆進去的時候,花香撲鼻而來,他一抬頭,便看見桃枝枝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粉面桃腮,眼里似有點點星光,嘴角噙著無限情意,半是嘆息半是明快:“此時此刻,你的心里可是在想我?”
不等他回答,桃枝枝又道:“到了現(xiàn)在,你想騙的究竟是我還是你自己?的確,凡人受紅線影響,會愛上掌心曲線盡頭的那個人,可于神仙而言,不過一世修行,下界化執(zhí)的神仙那么多,可見他們會偏執(zhí)于其中的哪一世嗎?我們都已經(jīng)回到天上那么久了,為什么心中仍然放不下彼此?步霄哥哥,你可有想過嗎?”
“……”
答案自然是沒有想過,桃枝枝心性單純,大道化簡,從來不會思慮過深,是以當(dāng)初看著桃枝枝深信不疑的樣子,步霄也將自己說服了。
但誰曾想,她竟然又反應(yīng)過來了?!
步霄想了想,還未說出口,便聽桃枝枝道:“興許是你仙基太淺,修行不夠,所以一時有些放不下?”
“你要這樣對我說嗎?”
“……”
桃枝枝拉起步霄的手,褪去了所有風(fēng)情,那一派天真和誠摯又重現(xiàn)眼前,她十分肯定的回應(yīng)著這段感情:“從前我不懂得,但現(xiàn)在我知道了,在未下凡之前,其實我就已經(jīng)喜歡你了?!?p> “……”
這段樸實無華的真切表白,讓步霄很是動容。
但他卻對本源法力的吸引和查探她內(nèi)心世界并無自己的事耿耿于懷,嘴巴張了又張卻到底無法說出口。
桃枝枝只當(dāng)他身為戰(zhàn)神,有許多顧慮,便拉著他的手在桃花床邊坐下,再次勸道:“與詞姐姐與我說道,凡人壽數(shù)有限,所以他們才會迫切的想要求一個結(jié)果,但我們做神仙的,只要努力修煉,便可壽與天齊,這樣彼此相愛的兩個人,哪怕不能結(jié)為仙侶,也是一種長久……”
“我不會強求,你也不用有壓力,更可以不予以回應(yīng)。”桃枝枝說著令人心酸的話,面上卻一派溫柔的笑意,她目光灼灼的看著步霄:“人因不惜而散,心因不真而涼,你無需覺得虧欠,因我對你是真心的,亦能感應(yīng)到你的真心,故而心里常覺溫暖。我并未失去什么,所以從來都不覺悲傷?!?p> 這番話倒是解釋了她即便被拒絕也依然可以沒心沒肺的過日子,只是……
步霄實在沒忍住,兩只手左右開弓,扯得桃枝枝面皮生疼,惱怒的吼他一聲,步霄這才反應(yīng)過來——的確是她。
這番通透的言語的確是她說的!
但步霄仍然忍不住懷疑的打量著她,難不成這個小巧的身體里住了兩個靈魂?!
桃枝枝哪能不知他所想,又好氣又好笑的與他解釋:“桃之夭夭,不過是入了花期而已,瞧你那沒見識的樣子,這還是那個無所不能的戰(zhàn)神嗎?”
“……”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步霄卻聽到了心里,無奈的回之一笑。
若戰(zhàn)神當(dāng)真是無所不能,為何連愛都不敢伸手去夠。
桃枝枝看著他陡然黯下去的神色,心也跟著沉了沉,卻仍是真摯的問他:“我只問你,若是天界要你做一把劍,你待如何?”
“……那便做一柄利器?!?p> 桃枝枝又問:“那天界要你屠戮生靈,不管此事是否發(fā)生,你又待如何?”
“……那就做染血被唾的劊子手?!?p> “……”桃枝枝頓了頓,好一會兒才道:“那你呢?”
步霄沒有回答。
桃枝枝卻嘆息一聲:“可我喜歡的既不是利器,也不是劊子手,而是一個叫步霄的人啊?!?p> “……!”
步霄想起初次遇到魔王琴難時,兩人并未動手,他卻字字句句似刀似劍,扎在自己心中。
差點,就差一點,讓他因此而生出心魔!
所幸老天待他還是不薄,讓他遇到了桃枝枝。
就此一言,如大霧散去,讓他心里變得平靜澄明,多年后每每想起這句話,內(nèi)心都充滿了力量。
但眼下,他卻始終沒能有勇氣說上一句“我也十分的心儀你”。
桃枝枝始終還是那個灑脫的桃枝枝,并不打算讓他糾結(jié)下去,直接斬釘截鐵道:“辜負我的情意,倘若感到抱歉,便答應(yīng)我,此后無論你的身邊有沒有我,都要擺脫他人的期待,找到那個最真實的自己!”
她從不曾勸自己放下戰(zhàn)神的使命,也不要求自己要為她改變。
這樣一個理解自己的理解,還處處為自己著想的人,怎么能不愛呢?!
心里的暗涌再也按捺不住,那些被苦苦壓抑著的情意像決堤的洪水,紛紛漫上心頭。
以后能不能做真實的自己他不知道,但此時此刻,看著面前的紅粉佳人,他決意放下戰(zhàn)神一職,撈一撈那個名叫步霄的笨蛋神仙。
不用香氣催動,他伸手撫上了桃枝枝的臉,情難自禁的扭頭吻了下去……
萬千桃雨蕭蕭而下,為這甜蜜的一刻拉下了序幕。
不知過了三日還是五日,或者更久,幻境終于消失,步霄將沉睡中的桃枝枝抱回了姻緣殿。
好不容易等她醒來,卻又日日不見人影。
不過自從桃花幻夢中兩人互訴心意,步霄整個人都變得溫和多了。
那副刻意冷峻起來嚇唬人的樣子竟都不大能做得出來了。
想著桃枝枝終日將紅線掛在身上也不大得體,便親自設(shè)計了一套以紅線作紋飾的衣裙,拿去給云錦仙子幫忙訂做,剛忙完這些回到戰(zhàn)神殿,遠遠便聽見他家的劍靈又在議論紛紛。
軒轅:“神君也不知去了哪里一趟,這次回來常常獨自傻笑,會不會是在哪里打架受了什么刺激?!”
龍淵:“不會的,神君只會讓別人受刺激?!?p> 莫邪:“你們這群莽夫,這分明是情動的跡象,是好事啊!”
魚腸:“哦?這如何說的?”
干將:“你們說話就說話,干什么直愣愣的看著我家娘子?不許看不許看!”
承影:“她在說話,我們不看她看誰?”
干將:“看我!”
眾劍靈:“……”
莫邪:“別理他,眼下不是剖析神君怪異舉止的時候,你們大概還不知道吧,紅線仙近來又看上一棵樹啦!”
眾劍靈大驚,莫邪扒開干將,探頭又道:“那樹就在五神山山巔上,據(jù)說受盡日月精華,再過百年就能開啟靈智了,紅線仙日日去守著它,便是想等它化形呢!”
承影默了默:“……此事尚不知真假,還是先不要告訴神君吧?!?p> 軒轅:“你看著我做什么,我難道是那種會亂說的人么?!”
眾劍靈齊齊的點了個頭。
但無需等到軒轅來說,墻角??鸵讶宦犃藗€全,當(dāng)下旋身往五神山飛去。
這廂還未平,那廂姻緣殿天天被堵,幾個年輕的仙君在姻緣殿打了一架,均說紅線仙許諾做自己的仙侶,此事無解,正主也不現(xiàn)身,月下仙人一看這情況,怒號了一聲“孽徒”,干脆也不回姻緣殿了。
步霄花了幾日確認了俱都事實,不怒反笑,終于下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