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紙皇詔
云夫人沒有看漏安公公和德公公的任何表情,她和云尚書同坐在上首,此刻都不約而同地喝著茶,雖然沒有多少深厚的感情,但二十來年總歸是培養(yǎng)出了夫妻之間的默契。
安公公和德公公盡管是宮里面人精一樣的人物,但在她的眼中卻還是不夠看的?;蛟S當(dāng)年的她還沒有這般的眼力,但經(jīng)歷了千帆過盡的男女之情又失去父親庇佑以后,她的許多高傲都因而夭折,反而更能看清一些東西。
安公公和德公公在這樣寡淡而無憂懼的眼神下,心都是一跳,端著茶杯的那只手也不由顫了一下,再對視一眼,雙雙心道,這風(fēng)華郡主的眼神,可比她的容貌更讓人心驚膽戰(zhàn)。他們兩人,也是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做事的,就是圣上,也從未給過他們這樣的感覺。
好像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對方的注視,甚至連心思都被摸到一清二楚。不是真龍之威,卻更勝一籌!試問如果當(dāng)今圣上若是能有這樣的眼神,朝堂還有后宮,有誰敢動點小心思,不被分尸凌遲了才好!
這樣想著,面上已經(jīng)少了幾分從容,但兩人畢竟是見過大風(fēng)大浪的,各般人物各種場面也都見識過,自然不會失態(tài)。
安公公放下手中茶盞,因笑道,“自夫人出閣以后,可是沒怎么進過宮啊,圣上每每念起,都嘆他是國事繁重,沒有時間出宮來,夫人也不主動見他,叫他好生想念?!?p> 德公公眼中精光一閃,冷笑一聲。這話倒是真的,可惜上面的那位可不是單純的想念風(fēng)華郡主了,而是想的另外的東西。否則要真是“好生想念”,遣人宣旨叫進宮來便是了,也不用光口中念叨不見行動的。
這春園,可是歷代皇帝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東西,比起皇宮和那傳國玉璽也是不逞多讓的,圣上當(dāng)年因為某些私隱之事而將它賜給了靜王爺,早就后悔了。這么多年靜王爺不再露面,圣上也坐不住了,直至這次春園再降異象,他終于要出手收回了。
安公公和德公公雖然是崇光帝的心腹,卻也不知春園到底隱藏著什么樣的秘密,因此更是不知這圣上為何要冒著背上言而無信的名頭,也要收回這園子。
其實崇光帝這么多年也曾派人前往云府打探,不過每次都是沒有收獲。這對于一個在位者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云府明明有大興土木的動靜和消息,卻不見絲毫影響,其中的水有多深他怎會嗅不出來。
況且,崇光帝只是想收回園子,并沒有動云府上下的心思,畢竟他和蘇靜墨關(guān)系有些特殊,撕破臉皮不好。蘇靜墨至今沒有任何音信,誰也說不準(zhǔn)他會不會回來。至于手下辦事的人怎么想,崇光帝可沒辦法掌控了。
尤其是,他手下的人還多是聰明人,更容易因此多想了,安公公和德公公也是其中兩個。
云夫人卻似沒有聽到德公公那一聲失禮的笑聲里面的意味,只淡淡答道,“煩勞圣上掛念,臣婦罪該萬死?!?p> 一旁的云尚書接過話頭,笑道:“夫人莫要憂心,若要進宮也不難,聽說鳳兒最近有了身孕,你我正好拜帖去看看?;蛟S能見上圣上也未嘗不可?!?p> 安公公連連稱“是”,又補充道,“風(fēng)王妃這胎若是龍子,那可是天鷹的第一個龍孫啊,圣上今日聽說喜訊,早膳可是多食了些許呢?!?p> 云夫人面有疑問,略帶三分喜色問道,“鳳兒,懷了龍嗣?”
云尚書拊著短小的胡子,點頭道,“太醫(yī)今早剛診出的喜脈,圣上高興,還在早朝上提了此時,夸了風(fēng)王爺幾句?!?p> 云夫人這次真真切切地流露出歡喜的神色,“這,可真是云府四年來的最大的喜事了?!?p> 此話一出,云尚書倒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拊著胡子應(yīng)和,德公公也在悠然地喝著上好的清茶。唯有安公公暗中嘆了一口氣,四年來?那四年前,說得可不正是風(fēng)王妃出嫁的那年!感情,這云府三小姐,現(xiàn)如今的寒王妃,在云府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再想起那個全身陰寒,半身不遂的寒王爺,安公公微微打了一個冷顫,舒了一口氣沒說什么。
一旁的德公公顯然已經(jīng)看夠了這樣的場面,正了正神色站起身來,平靜掃了安公公一眼,后者也隨著站了起來。德公公這才出聲說道,“云大人云夫人,咱們兩個,今兒個奉旨出宮,是來宣詔來著。”
宣詔?宣的什么詔?云尚書看著云夫人,兩人一起站起身來,他此刻雖有疑惑但還是緩緩跪地接詔。
只見得德公公從袖中拿出一道黃色紙卷,緩緩打開,上面屬于皇帝的用語,皇帝的印璽都一一展開。那黃紙看起來粗糙不堪舊而低陋,實則卻是這六國皇族的寶貝,柔而不皺,硬而易卷。上好的黃龍紙一般也只有皇詔或是盛大的皇族祭祀活動才能用得著,即使是普通子墨,寫在上面,也會自然流露出一股淡淡的龍涎香來,況且字跡能千年不化,更是難得。
德公公如往常一樣,輕嗅了那一絲淡淡香味,掃了一眼地上的二人,念起皇詔來。
其中語言十分生僻,而且古怪,明顯不是民間那種用語,云尚書和云夫人倒也聽明白了,可是云尚書卻因為這道皇詔的內(nèi)容而癱倒在地。
詔令上面說的分明是讓整個云府搬出春園,而且不許留下多添的一草一木。
這,簡直是強人所難!
云尚書額上青筋直跳,臉色漲紅。他云中鶴這么多年也自認(rèn)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圣上的事情,卻不料今日,居然連家宅也要被人收走!
再用余光看看旁邊身體輕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的云夫人,他更是一口悶氣中燒而上。這春園,可是岳父大人耗盡所有家財為他們置辦下來的,如今皇上一句話就要奪走,太霸道了!
他握緊拳頭,當(dāng)下就要站起來理論兩句,前方德公公涼涼的話語就這樣傳進耳朵來,“云大人!可要謹(jǐn)言慎行??!”
云中鶴差點一口血噴上來,牙齒都要咬斷了。此刻,他方明白什么叫做“天子威嚴(yán)”,“伴君如伴虎”啊,這么多年他承蒙岳父蒙蔭,官途順風(fēng)順?biāo)疀]有遭過什么打擊,皇上對他也是頗為寵信。卻沒想到,今日居然會被強取豪奪,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強自呼吸了好幾次,云中鶴終于壓下心中憤懣,不甘不愿地輕哼一聲,“微臣,遵旨!”伸手托住那一紙皇詔,道了場面話,將云夫人一道扶了起來。
安公公和德公公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心中道了一聲好,接旨就好,接旨就好。接了這黃龍紙,他們的任務(wù)也就完成了。
德公公又從袖中拿出一個袖珍木盒,遞向云夫人,口中道,“還請夫人再接下此物,圣上說了,這東西夫人知道該怎么‘處理’?!?p> 說完后,他又刻意看著那云夫人的神情,以好向皇上復(fù)命。結(jié)果不料,云夫人顫抖著接過木盒,竟然直接跪地,一顆顆淚珠子止不住地溢出來,這下讓德公公吃了好大一驚。
再看安公公,也是目瞪口呆,似不敢相信眼前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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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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