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在九月的太陽底下,宿醉過后的張定瞇著眼睛,抬頭看著太陽。公孫蘭臉色黑黑的在遠處看著他,兩個人誰也不肯說話,連親兵也站的遠遠的。良久,張定才將發(fā)黑的兩眼收回,他轉過頭,看著公孫蘭那張羞怒交加的臉。
“此話不過趙封等人隨口所說,你何苦如此。如今亂世,漫說聯(lián)姻,即便父子也不可信。昨日當是我酒醉之后,渤海豪強亂中出錯罷了?!彼旐?shù)乜粗珜O蘭,直到她臉上升起不自然地紅暈,不好意思地將頭偏了開了。“何況,我家中還有妻子。前日讓你領婦孺至海邊,也不過是提議。我等終需一個穩(wěn)妥地根基,不過也不是一時之需。”說完搖了搖頭,想要將宿醉之后地頭腦麻木搖了出去。
“你家中還有妻子么?”公孫蘭臉色煞白,今日所聽到之事情之中,沒有事情比這一句話,讓她更難以接受。她早上起來,心中空蕩蕩地,只想看一眼那個臉上有著一道刀痕地斷發(fā)妖。走在門后,卻聽到趙封等人勸說張定聯(lián)姻地事情來。
原來張定昨日酒醉之后,趙封等人與渤海諸豪強飲酒間,說起張定地家事情。聽到張定依然孤身一人,便有豪強動了聯(lián)姻地心思。馮良等人雖然知道公孫蘭一向與張定關系曖mei,但在他們心中,若能以張定婚姻為籌碼,加強乞活與渤海眾位豪強之間地關系,那么將大大地有利于乞活地存在。在馮良地勸說下,趙封等人便也同意了,其他人縱是不同意,但在馮良的尖牙利嘴之下閉口不言。于是在張定不知不覺地酒醉之中,這件事情已經被人推動著走向張定不能控制地地步。
“公孫姑娘豈能為人做妾?”看著下面仿佛不聯(lián)姻不肯罷休的屬下,心中后悔一向太過于嬌縱他們,才有今天之事情。當下便想說出自己已經娶妻的事情來,卻不想門“狂堂”一聲被大力的推開,公孫蘭怒氣沖沖的沖了起來。她怒視了剛才還辯才無礙的諸位一眼,然后死死的看著張定。張定一陣苦笑,看著諸人一付做了壞事被人發(fā)現(xiàn)的模樣,只好發(fā)話讓諸位月老回到軍中訓練軍隊。這種事情以后莫要提起。公孫蘭卻不肯罷休,只是死死的跟著他,也不說話,直到張定忍耐不住為止。
“你家中妻子還在嗎?”。她定了定自己的身體,再次問起。張定這個年紀在晉朝時期,娶妻生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一個人流落到冀州,也許早已經家破人亡。
“我也不知,她算在抑或不在,”張定神色恍惚的一笑,這種莊周夢堞的思考,到了這里的初來時候,他便做過思考。這些日子為了生存,這種事情已經慢慢的消退到腦后,今日被公孫蘭重新提起來,神情又開始恍惚起來,他拍拍自己的腦袋,神色迷茫的向公孫蘭問道:“我存在抑或不存在?!惫珜O蘭不自覺的向前走了幾步,看著他神情迷茫,兀自自言自語,以為又讓他想到了什么傷心事情。心中一急,眼淚掉了下來。她正好將張定的步伐擋住,步伐一亂,心中的思緒立刻被打斷。張定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頭腦才重新清醒過來。
“你怎么哭了?”看著正在掉眼淚的公孫蘭,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你...好...了”公孫蘭破啼為笑,她擦著眼淚,眼睛卻不敢看著張定“我自知比不得你家中嬌妻,但望將軍莫要辜負我才好?!闭f完這話,也顧不得等張定的回答,匆匆的看了張定一眼,飛也似的逃走了。
管他是莊子還是蝴蝶,張定看著公孫蘭的身影,心跳一陣加快。
大堂之中,馮良早已經等待著他,張定還是答允了他關于創(chuàng)造新的道教的事情。馮良接手后的一件事情就是將從訓練的幾萬壯丁之中抽選出來的兵丁全部交給了張定制定的齊單??粗T良樂呵呵的拿著五斗米道的教義在哪里研究,張定當時就感覺到一陣陣的怪異。于是沒有了軍隊訓練任務的馮良,成為了張定的隨身參謀。此刻,他正在與昨日來到的老者聊天。
看到張定走了進來,馮良停止了說話,快走幾步,小聲對張定說道“此翁當為大人物,言語談吐不凡,將軍當以禮待之。”張定看了他一眼,聽他這話,好像張定往日里邊根本沒有禮貌似的。老翁看到張定走了過來,也微微的欠身施禮。張定快走幾步,將老人輕輕的付來起來。
“王翁昨日欲托我何事?不知能否告知張定?!辈还苓@個是曾經是王是侯,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亂世之中掙扎的一個普通人罷了。因而那些客套與禮節(jié),他全部都免掉了。
“將軍快人快語,其實一件小事爾,是想將軍覓一條小船,送我等兩人南下江左?!崩险哒f的風輕云淡,張定回的卻是哈哈大笑。
“王翁以為我覓到一條小船,只為送汝等兩人南下嗎?呵呵”他笑的有些上氣不接下氣,這個人也不知道如何來得,開口就是這么古怪的要求?!拔业葦?shù)萬乞活,也想南下江左而活,我不送乞活婦孺,卻送兩個不相干的人,他人信服嗎?”
“將軍若是為難,送我兩人到祖豫州處也可?!崩险邔埗ǖ某靶Σ恍家活?,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叭魧④姂?,來日在朝堂上也有一個臂助?!?p> “朝堂,算了,江左豪族豈能讓我等乞活立于朝堂?!彼险咝α诵Α安蝗缤跷谈嬷遥蛉漳切⊥癁楹稳酥笠?,若為英雄之后,乞活或者愿為效勞?!彼蛉湛茨莻€老者與小童的關系,仿佛并非父子,或者翁孫。聽到老者“咦”的一聲,心想果然如此。
老者沉默良久方才說話,聲音好像衰老了很多,“實不相瞞,昨日小童并非老朽之后,乃一位大英雄之后,老朽年邁,此生不想離開北土,若能送此子南下,老朽愿為將軍出謀劃策?!闭f完后,身上的淡定之氣恍然無存。一個大禮行了過來。
張定側身避開,也不前扶,沉吟了半晌,問道:“是王浚王公之后,或者劉琨劉公之后?”王浚當日在幽州一時風云,野心勃勃,意圖稱帝。說是英雄,甚為勉強。如今北方糜爛,與劉琨王浚兩人的恩怨有相當?shù)年P系。他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先生若姓王,是否為昔日雁門太守王據(jù)之族人,若如此,小童當為劉并州之后人?!笨粗险唿c頭默認,苦笑一聲,這個老者或許并不知道劉琨的死與江左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雖然他并不是很明白這一段的歷史,但他從眾人口中知道段氏與江左的關系非常密切,若無江左某些權臣默許,段氏定然不會殺害劉琨??戳死险甙肷危瑩u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我知將軍憂心何事,我只想此子平安長成即可,若將軍有意相幫,老朽定當為將軍鞠躬盡瘁?!?p> “好吧,既然王翁執(zhí)意如此,暫且留下,以后尋機再送往祖豫州處即可?!彼膊缓谜f什么,為一個大英雄流下一絲血脈,也是他應當做的事情。
送走老者,馮良神情癡呆,張定呵呵的咳嗽了一聲,見馮良的神色有些緩和,方才問道“此老者昨日是如何進門的?”
“老者持了崔公的名貼,自云是臨近渤海的河間豪強,方才進門,不想那小童竟是劉并州的后人”他的臉上充滿了憧憬之情,心中自然想著在這么一個英雄之下,如何揮灑自己的才智。也不說破,問道“五斗米教義看得如何?能否更改了?若更改好了,也讓我參考一下,方便宣講?!?p> 馮良這才如夢初醒,啊的一聲跑了出去。
張定獨自一個人,靜靜的斜靠在軟蹋上想著心思。若武邑的石鳴再無異常,那么就帥部分乞活,在渤海東測巡視一番,尋一處地方,給老弱立寨。他記得渤海之間有一個小島,但位置卻不敢肯定,若能在小島上也建一個寨子,那么這些婦孺就沒有了危險。
該如何處理武邑的羯胡呢?難道一直這些對峙下去?進攻,只有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沿著大海進攻青州?兵力不足,渤海諸位豪強也不會滿意。若能去哪里擄掠一些兵源就好了。沿著河向西?一個大膽的主意從他的頭腦中冒了出來。
他站起來,走到后院之中,輕輕的扶著一刻樹枝。公孫蘭正操練著一群小小的乞活,她弟弟與張慶的養(yǎng)子也在其中。他看著孩子們早早成熟的臉,一陣黯然。抬頭望去,夕陽正照耀著這個末日的帝國,晚霞燦爛,若火若血。涂灑在孩子們手中的短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