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世事紛擾,欲我心憂(2)
第二節(jié)
“何事讓夫君如此驚惶,是馮樂平又要棄夫君而逃亡鮮卑了么?”
張定的神情猛然一清,看著盈盈走來的身影,忍不住想要沖上前去親上兩口。本想還要鼓動張定幾句的鄭擇立刻正身向著走來的公孫蘭屈身行禮。公孫蘭搖手制止了他,從張定手中拿過書信,粗粗的看了一遍,便輕聲笑道:“如今雖然流民流入已經(jīng)不復(fù)有年前那樣迅猛,但馮良卻又在河間接受了兄長留下的包袱。如此大罪,只怕是不罰不行了。?”
張定被公孫蘭兩句話說的笑了起來,搖頭笑道:“非為糧食之事,而是樂平援助河間,卻將兄長氣的北走。讓我卻不知如何向周邊盟友交待。我正在想是否將樂平調(diào)回渤海,以選之接替伯盛之職,以伯盛暫時接管河間。”張定頓了頓,理了理自己有些煩雜的思路,眼睛卻盯著鄭擇說道:“這些塢堡關(guān)系今年我等生存之本,還需忠心為國、不辭辛苦之人才能承擔。若是選之兄坐鎮(zhèn)渤海,正好一邊督查糧馬交易一邊督建塢堡。不知選之兄是否愿意操勞這些雜事?!?p> 鄭擇見到公孫蘭進來,便已經(jīng)有些不安。聽到公孫蘭兩句話語,心中更是一涼。齊單所理之事,煩雜異常,且無實權(quán),何況又在渤海這個張定根本之地。但在張定的眼光直視之下,也只好應(yīng)道:“謹遵將軍之命,鄭擇自當為將軍穩(wěn)定后方,以解將軍之憂!”
張定見他應(yīng)了,眼光便收了起來,呵呵笑道:“當日漢高祖有蕭何,縱然百戰(zhàn)百敗卻也擁有天下,張定自不敢與漢高祖相提并論,但我有選之兄,也當無后顧之憂。來日若是平靖胡虜,選之兄功當?shù)谝弧!?p> “不敢,不敢。”
鄭擇謙虛著,一邊暗自揣摩張定以漢高祖與蕭何之事,是否暗示著什么。漢高祖,難道在暗示自己也要如同西涼一般稱王道孤不成。不過以渤海這一點地方,若是得罪江左,只怕難有好的下場。不過張定如此行事,或許是自己之機,他心中暗笑,一邊恭謹?shù)恼f著不敢不敢的話語,便向張定告辭而去。
張定看著鄭擇遠走的身影,直到鄭擇消失在門外也沒有移動目光。等了好一會,這才轉(zhuǎn)身向跟在他身后的公孫蘭問道:“蘭兒是否能看出鄭擇所圖為何?”
“鄭擇,企圖?若是夫君不信他,何必用他。”
張定搖搖頭,不信任也要用,若是信任了才能用,只怕自己早已無人可用了,何況這個鄭擇,在武邑豪強之中首投自己,且為自己立下大功。這個年代不比其他時候,自己這樣的小勢力只能在別人借助自己的同時借助別人。只是他總是覺得這個鄭擇目的仿佛并不是那么純粹,一邊看起來忠心為國,一邊卻又像是要挑撥離間。難道是羯胡的奸細不成?只是無論重開馬糧之路還是為渤海游說豪強,只怕對石勒都毫無益處。罷了,暫且就讓在自己眼前做事,派人前去觀察,以備后患。他慢慢的踱著步子,一邊自言自語著,試圖將鄭擇的目的弄個清楚。
“夫君...夫君...”
看著張定站在那里眉頭緊縮,不斷的踱步,公孫蘭只好輕聲的喚他。過了好一陣,張定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將公孫蘭一把拉了過來,在她的額頭輕輕親了一口說道:“今日若不是夫人,只怕我要錯怪樂平?!?p> 旁邊的親兵不敢看白日宣淫的將軍,只好轉(zhuǎn)過臉去。公孫蘭滿臉通紅,用手退開張定的面孔,輕聲說道:“夫君如何處理兄長之事,若是拖的久了,只怕樂陵、厭次乃至幽州段公那里都會傳言夫君野心勃勃,意圖不軌。如今天使還在樂陵,若是此話傳道天使耳中,只怕來日后援斷絕,夫君便如當日王浚一般,孤單無友,被石勒各個擊破!”
如何做,張定苦笑一聲。馮良留給他能作的,不過是將背叛河間的高塢主的人頭連同道歉信一并送給崔甸,并且好言相求崔甸回到河間。只是崔甸不回呢?猛然心頭一亮,章武。若是崔甸不回,便與崔甸宋頌合軍,攻破章武以為崔甸之基,雖然不甚光彩,但也能稍微遮掩。心思一定,方才對于馮良的肆意行動的埋怨也不復(fù)存在,立刻讓公孫蘭將自己的命令抄寫下來。
“傳令于英率車盾營前往河間,與馮良會合?!?p> “傳令馮良將諸位河間豪強家小送往渤海為質(zhì),高家以武峰之例辦理。解散豪強私兵,將其私兵重整之后暫戍河間。與于英會合后,攜前鋒營車盾營立刻尋崔公,尋機與宋頌崔公會合,擊破章武,以為崔公之基?!?p> “令鄭擇接齊單主持渤海俗務(wù)及糧馬交易,令齊單前往河間暫領(lǐng)大小事務(wù)。”
“令張慶巡弋羯胡控制之地,自取糧草。觀察羯胡動向,若遇羯胡,立刻通報?!?p> 他一口氣下達了好幾條命令,堪堪等到公孫蘭寫完了,又接著說道:“替我寫兩封信,其一,斥責馮良不通報消息便擅自行動,若是日后再犯,必有懲罰。其二,替我寫書信至崔公處道歉,便說張定絕無私心,若是兄長不想返回河間,張定愿協(xié)同兄長攻破章武為兄長之基,作為兄長來日恢復(fù)幽州之根?!?p> 張定看著公孫蘭在模擬著自己的口氣寫的書信,心中不禁有些感嘆。無論如何,結(jié)盟只不過是抵擋一時之厄,自己終究是需要走到前臺,直面羯胡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馮良占據(jù)河間,是福,是禍,一時間誰能說得清楚。
春天已經(jīng)在不經(jīng)意間慢慢到來,在下達完命令之后,張定攜著公孫蘭行走在有些蕭索的渤海城內(nèi),郭破狄護衛(wèi)在他的身邊。因為耕戰(zhàn)兩事逐漸成為乞活以及渤海諸位豪強的共識,渤海城內(nèi)僅有的商業(yè)活動已經(jīng)完全萎縮。當日還掛著酒旗買酒的酒肆已經(jīng)關(guān)門,其中的人員已經(jīng)被乞活征集成為建筑塢堡或者出海打漁中的一員。在聯(lián)姻之后,渤海豪強已經(jīng)明顯的轉(zhuǎn)變了他們的態(tài)度,無論是一直在乞活軍中出力的程家、喬家或者在具有一定實力的羅家,現(xiàn)在都紛紛都成為乞活的一部分??v然如此,張定對于春天的局勢還是十分憂慮。
劉胤到樂陵已經(jīng)十幾天了,卻沒有一絲的好消息傳來。在無奈之下,他已經(jīng)派出當日在望平堡被羯胡俘虜后被趙封解救的刑文帶著一隊人馬冒險試圖穿過兗州前往豫州尋找祖逖求援。他站在城墻之上,看著已經(jīng)流民營中因為寒冷過去而逐漸減少的流民,卻知道這不過是假相而已。若是段匹磾已在幽州重新燃起戰(zhàn)火,那么羯胡出動之下,戰(zhàn)亂導(dǎo)致的流民便會源源不斷的再次從北方下來。馮良給他的信中,還提到了俘虜?shù)睦罨厥孔湟约吧碓诤娱g的流民之事。原本缺少糧食的渤海,在崔甸北上之后,完全接起了崔甸的包袱。即便這樣,河間變易之后局勢,只怕對樂陵與厭次影響甚大。將張慶派到羯胡控制區(qū),并非他的本意,但如今在這種情勢下卻也不得不為了。青州,曹嶷,他心中默念著曹嶷的名字,既然決心要南下,只怕豪強換糧得到的信息只能作為參考,還是需要派人先行探測一番才好。
“破狄,若是給你五百人馬,你可以在青州查探一番么?”
郭破狄已經(jīng)被他任命成親兵營的統(tǒng)領(lǐng),負責他的安全。郭破狄對于這個讓他遠離戰(zhàn)場的任命十分不滿,常常吵嚷著要回到前鋒營當自己的校尉。張定也只好大營他,若是他能夠在親衛(wèi)營之中帶出一兩個他那樣子的猛將能護衛(wèi)他的安全,便讓他回到前線去做統(tǒng)領(lǐng)。此刻聽張定讓他帶兵前往青州,立刻興奮的回答到:“莫說查探一番,即便是偷襲臨淄,俘虜曹嶷,也沒有我郭破狄不敢做之事?!?p> 張定看了看郭破狄欣喜若狂的神色,還是搖了搖頭,又不是要打仗,這種事情還是不需要郭破狄這樣的猛將去做。他想了想,魏遼粗通書墨,也許能完成所托付。只是魏遼被他貶斥到了前鋒營,身在河間。
“魏遼現(xiàn)在是否依然在前鋒營?”
“魏遼?”郭破狄先是搖頭,接著便想到了將軍問起魏遼,只怕是要派魏遼去青州,連忙點頭。張定卻是不信,正要再次問起,郭破狄卻強自向張定央求起來。張定哼了一聲說道:“難道你也想欺瞞我不成?魏遼現(xiàn)在身在何地?”
“當日齊太守從前鋒營將魏遼借走,說是要訓(xùn)練士卒。此刻相必訓(xùn)練那些流民精壯。只是魏遼傷未痊愈,窺伺青州恐怕不能成行。我已在渤海悶了這么長得時間,將軍還是不肯放我出去么?”
“你先告訴我,若是你領(lǐng)著著五百人馬,如何才能窺視青州,為我描述曹嶷的駐防以及勢力狀態(tài),且不讓曹嶷懷疑,逃脫尾追堵截?”
“這......”郭破狄是什么時候想過這個得事情,如果只是帶著人馬在青州走一圈,恐怕是十分簡單,只需要扮作流民或者馬賊就可以了。但是如今還需要了解曹嶷的人馬駐扎情況以及各地的豪門以及馬賊勢力,只怕是力所不及了。他吭哧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在他吭哧的時候,張定已經(jīng)在吩咐親衛(wèi)去傳魏遼前來。著急之下,郭破狄說道:“若是被曹嶷所圍,只怕魏遼不能沖鋒而出!”
張定哈哈大笑,怕著郭破狄的肩膀說道:“破狄如此勇猛,我自然不會讓破狄悶在渤海。只是此事還需要一個細心一些人前去,以后還有很多要事,只怕不夠你忙?!?p> 被張定貶為普通士卒的魏遼此時已經(jīng)走到了張定身前,或許是在生死之間歷練的結(jié)果,此刻已經(jīng)有了一絲沉穩(wěn)之氣。這個當日因為全家被屠而失去理智從而讓程望中伏而死的漢子,此刻靜靜的站在張定面前,等待著張定的命令。
“魏遼,我欲你將領(lǐng)五百人南下青州,窺視曹嶷駐屯布置。不需交戰(zhàn),只需將這些詳細送回即可。若是功成,回到渤海之日,便是恢復(fù)官職之時,你可愿意?”
張定的聲音淡淡的,毫無一絲的命令在里邊。但聽到魏遼的耳朵之中,卻是一陣電閃雷鳴。在前鋒營的時間久了,他早已認為張定將他忘記,不想今日將軍找他前來,卻將這個一個重大的事情交付給他。一陣熱血沖動,臉上的沉穩(wěn)消失不見,轟然應(yīng)道:“遼定不負將軍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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