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何進相求
“……辛丑,京師地震?!薄顿Y治通鑒》對于熹平六年的描述中有這么輕描淡寫的一筆,這讓后人讀起來也許只有那么一絲觸動,不過日子久了便會徹底的忘記。但是這次地震對于熹平六年時身處京師洛陽的人來說卻遠遠不是那么簡單。這次地震不但將大漢朝廷自年來旱災、蝗災、日食所帶來的種種恐慌推向了頂點,還將大漢朝的一些重臣從朝堂中震了出來。
靈帝拖著久病的身軀再一次出現(xiàn)在大漢眾臣的面前,用他虛弱不堪的聲音做著一連串的任免:河南尹孟彧免、太常陳耽免、太尉陳球免。橋玄復任太尉,司徒王允兼太常之職,召弘農(nóng)令蔡邕急任河南尹,弘農(nóng)令暫由邑侯劉備代管。
這一連串的任免看似全無聯(lián)系,但是荀爽卻知道,這些任免獲利的都是劉備。難道靈帝內(nèi)心中已經(jīng)將這次地震歸結為大漢朝列位皇帝對劉備的庇佑?這一點荀爽想不通,也不敢想。
接下來的半個日,洛陽的重臣都在為地震之后的災民安置事務勞心費力,而張讓和趙忠卻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面對著靈帝的脾氣。在地震時這些信任的人居然全都不見了人影子,年輕的皇帝連續(xù)很多天都在慪氣。不過這個慪氣的時間并不長,當?shù)卣鸬囊恍┌仓檬聞仗幚淼陌税司啪艜r,靈帝又已經(jīng)須臾離不開這些這些宦官了。
靈帝還在此期間做了件事:將術士下了大獄,并嚴令“遇赦不赦”。
?。?p> 弘農(nóng)城外,劉備正在為即將去河南郡赴任的蔡邕送行。
蔡邕因為是“急任”,幾乎沒有給他收拾行李的機會,所以這次蔡邕可謂是輕車簡從,他將大部分的行李都丟在了弘農(nóng)縣衙,家人也還暫時住在縣衙的后院。
“與蔡大人頃談多日,始終未能一聆大人曠世琴音,實為備一憾事?!眲渖碇灰u皂青色長袍,將身旁隨從手中的漆布小卮取過來,滿滿的斟了一卮酒遞給蔡邕。
“玄德素有立步成詩之名,何不由玄德長歌一曲,邕當和之?!辈嚏咝呛堑恼f道。
“又是吟詩?”劉備腦仁都疼,他早年為了建立一支屬于自己的子弟兵,曾經(jīng)四處“吟詩”掙錢,后來這支子弟兵不過有兩三百人罷了,還有一半人跟隨劉辟去了汝南,現(xiàn)在音訊全無,而他也已“不操舊調(diào)”久矣。對于以前到處以古人詩作騙錢的事,他現(xiàn)在想起來都揪心,覺得自己成了這樣的大騙子十分窩囊。
“備多年不曾吟詩,音律早已生疏,怎敢獻丑?!眲涿ν妻o起來,不過他這個倒不是假謙虛,而是真的不想盜竊古人詩句。
“聽聞玄德設計一物,名曰‘漢犁’,以為耕作之用,可有此事?”蔡邕沒想到劉備真不做詩了,不由一愣,轉而問到劉備獻圖的事。
“確有此事?!?p> 蔡邕拈須笑道,“司空大人對此兩物頗為推重,曾向令岳言道‘漢犁可配中等之牛,日可犁田十畝,鐵搭雖仗人力,卻可緩解無牛百姓之苦,功莫大焉’,并將此事以書信告我。依此看來,玄德非不言詩,乃無心言詩,只尚百姓之事啊?!?p> 劉備被蔡邕夸得十分不好意思,連連拱手道,“不敢,不敢?!?p> 蔡邕正色道,“玄德,邕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p> 劉備倒是很少看見蔡邕表情嚴肅的對他說話,頓時一怔,“蔡大人請說。”
“荀司空在書信之中暗稱對你憂心,此必非空穴來風,弘農(nóng)雖小,卻是京畿之內(nèi),玄德萬事皆不可大意?!?p> 劉備頓時凜然,躬身受教。
事實上,劉備對切實的管理一個縣的政務非常頭疼,比方說,他很難想像自己坐在縣衙的大堂上處理百姓進來告狀,這一切讓他有一種在演戲的別扭感。在江東的時候,那些郡縣大多有自己原來的父母官在,劉備只要和黃忠、戲志才他們每日商議軍情就可以了。會稽被收回之后,這個缺少官員的郡縣也沒有讓劉備操什么心,戲志才自然會把大小事務處理的妥妥當當。
劉備不禁想到他遠在晉陽的堂兄劉虞,那才是他們這一代劉姓兄弟之中最有政治和經(jīng)濟才華的人。同樣的,讓劉備想起的還有龐統(tǒng)龐士元,按照演義中的說法,這個鳳雛先生倦于視事,這一點和諸葛孔明正好相反。不過對于自己“倦于視事”的心態(tài),劉備知道,那還不可以和龐統(tǒng)相提并論?!耙苍S還是回到戰(zhàn)場上的自己才有一點激情吧?!眲洳坏貌贿@么安慰自己。
對于劉備的煩惱,戲志才等人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這讓戲志才等人都感到好笑,不過問題最終還是得到了解決,劉備也在開始稱病,這樣就免得坐堂聽審,而衙役每天都負責把百姓的狀子送到劉備手上,由劉備私下處理。
在處理縣中事務的余暇,劉備都會勤練武藝,他必須要為六年之后的黃巾之亂做些準備。
時間悄悄的滑進了新年。
新的一年只過了半個月的消停日子,合浦和交趾的烏滸蠻又開始造反了,這讓疲于奔命的荊州刺史劉表更加狼狽不堪,如果不是因為皇甫嵩這次是真的病倒了,而靈帝又不敢讓劉備再次領兵,估計劉表肯定會被免職。
劉備知道靈帝對他深為戒備,索性只在弘農(nóng)當他的縣令,對于大漢朝的大小事情一概不做理會,偶爾他也會進一次京師,但也只是去探望一下皇甫嵩,再與王允、荀爽和橋玄說一說話,而且從來不在京師過夜。
靈帝大約覺得整個熹平六年諸事不順,于是積極的籌劃要改元,這件事足足把荀爽折騰了半個月,最終定下了“光和”兩個字,并且在三月起正式改元。
“改元有什么用?”劉備接到通告各州縣的書文時心里暗暗嘀咕了一聲。先不說今后的大漢朝會不會有地震這樣的事,就算是北方的各個民族有哪個不是虎視眈眈的看著中原這塊肥肉,伺機就要沖過來咬上一口?把不順的國事歸咎于某一個大臣、女子甚至某一兩個字上,這或許是帝王共有的心態(tài)吧。
事實正如劉備所想,光和元年的災禍一樁接著一樁,先是地震頻繁的發(fā)生,接著又是疫情不斷,更不可思議的是這一年的六月,居然有一股“黑氣”落在溫德殿里面,這讓整個后宮都炸了鍋,溫德殿立刻成了沒人敢去的地方。(作者按:此處引自《資治通鑒.孝靈皇帝上之下光和元年》,原文是“六月,丁丑,有黑氣墮帝所御溫德殿東庭中,長十馀丈,似龍?!辈皇亲髡咝趴诤f。)
消息傳到弘農(nóng)的時候已經(jīng)進入了七月,這個時候,弘農(nóng)侯的府上忽然來了一個客人,何進。
何進這次到弘農(nóng)并沒有大張旗鼓,而是只帶了幾個信得過的部將來找劉備,其中赫然便有袁紹。
何進找劉備的目的非常簡單,他從自己妹妹那里聽說了宋皇后失寵的消息,這讓何進大喜過望,覺得是將自己妹妹扶上皇后之位的大好時機。不過即便是宋皇后失寵,想要廢后卻依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動輒就會遭到朝中一些重臣的反對。他想來想去,想到了與三公、皇甫嵩等人關系都密切的劉備,希望劉備能幫他在三公面前說說話。
對于何進的要求,劉備沒有立即表態(tài),而是說要考慮一下。等何進走后,劉備立即找戲志才前來商議此事。
聽完何進的意圖之后,戲志才沉思了良久,終于把頭一抬,“依志才看來,君侯若在此事上幫了何進,也無異于幫了自身,更是幫了大漢。”
“何以見得?”劉備不由一愣,從歷史來看,他知道何進一定會成功把他妹妹扶上皇后的寶座,但是眼下他如果介入此事,說不定會招來靈帝的反感甚至疑心,這可是劉備不希望發(fā)生的結果,至少說在兩年之內(nèi)不要發(fā)生。而他幫助何進的最大好處似乎只是討好了將來的何皇后,也就是少帝的親生母親。
“以何進據(jù)河東之地而得聞皇后失寵之事,可知此事必急。既是皇后失寵,而何進秘密進京,則可知何進已與其妹計劃周詳。此事已如箭在弦上[作者按:三國•;魏•;陳琳《為袁紹檄豫州》李善注引《魏志》:“矢在弦上,不可不發(fā)?!钡剿未短接[》才有這個成語,忍不住先用一下了,可能本書中還有一些這種情況,多半都是我圖了一時痛快,呵呵],君侯幫與不幫,皇后被廢黜之事都已無可避免,何進明是請君侯向三公進言,使皇后被廢之事可成,其實三公即便進言,此事必也無可挽回,與其如此,君侯便與三公共保何進之妹,則何進之勢必然坐大,那時君侯只要稍與何進辭色,君侯便可安矣?!?p> 劉備點了點頭,“戲先生,何進之妹為皇后,此事必已成定局,只是這于大漢又有何好處可言?”
戲志才一笑道,“君侯亦知張讓等人勢大而難制,此事全在當今天子一心,若是天子因皇后而近何進,則何進必成張讓等人大敵。所謂‘兩者不肯相舍,漁者得而并禽之’,此話君侯莫非忘記了?”
劉備恍然大悟,戲志才以《戰(zhàn)國策》中這么一個著名的比喻點醒了他,只要在張讓與何進鷸蚌相持之間,漢朝已經(jīng)糜爛的政權或許還能得到一些轉機。
“不錯,我即刻修書去京師?!?p> “何如君侯親自去一趟,何進此刻定然是去京師,君侯何妨與他套些交情,趁勢交結那個袁紹。”
說道袁紹,劉備的興趣立刻就來了?!跋壬莆匆娫B,何以知道此人?”
“我隨君侯自江東回京師,此人恰好也在京師之內(nèi),我與他酒樓一會,知道他家世非凡,君侯日后不妨用之?!?p> “先生以為袁紹其人若何?”
戲志才微微搖頭,“此人初看也還是個人物,不過此人好謀而不決,且心志不堅,只可為一郡縣之職,若是付以一州,恐其已力不能負?!?p> 劉備呵呵一笑,“奈何何進以袁本初為軍中之職,先生以為如何?!?p> 戲志才也笑了起來,“以其人好謀,做個行軍主簿也還使的,若是單獨領軍,絕非兵卒之幸。”
劉備笑著站起身來,“先生好厲害的眼光?!?p> 戲志才一愣,“君侯這是去……”
“洛陽,京師,先生還請速去準備,我去找漢升與云蘿?!闭f著話,劉備已去得遠了。
戲志才笑了笑,看來這兩日要請“于神仙”代署公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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