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曖昧
江鎖養(yǎng)病數(shù)日，不知不覺已到草長鶯飛的季節(jié)。
春日暖陽融融，江鎖倚在房門前瞇眼曬著太陽，整個人融進了陽光里，皮膚白得不像話。
祁溶踏著陽光朝江鎖走來：“今日的藥喝了嗎？”
“日日被逼著喝藥。”
江鎖將雙腿搭在門檻上，懶懶散散道：“病情本就不重，就是被公孫先生嚇得不輕。殿下今日倒得了空閑？”
祁溶望著江鎖，說：“喬世庸開倉放糧，撥款八十萬白銀賑濟災(zāi)民。他的銀子來得不干凈，但眼下困境暫得緩解?！?p> 他跨過江鎖的腿，自己取了一方紅木座椅，與江鎖并肩而坐。
江鎖揚眉問：“他倒是肯聽殿下的話？八十萬白銀，說給便給？”
“我許了他正三品戶部侍郎的官位，保住了他項上人頭。怎么說也是他賺了?！?p> 祁溶的坐姿端正，哪怕只是木椅，也是氣韻華貴。
江鎖欣賞了一會，收回目光，笑說：“如此一來，喬世庸倒抱上了方叔申這顆大樹。”
“歪脖子，從根上就爛了。終有一日，他們會綁在一起吊死?！?p> 祁溶眼里閃過一絲狠厲，隨后，面色又緩和了些：“江公公可知，方叔申到得平州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江鎖歪頭瞧著祁溶。
她生病這幾日，公孫先生為了讓她好生將養(yǎng)，恨不能封鎖她所有的消息。
祁溶看出她不清楚，也不賣關(guān)子，直接說了：“他要問斬庾子戚，以告慰民心。兩日后便要行刑。”
“告慰民心？黃鼠狼給雞拜個什么年？”
江鎖失笑，漸漸的，笑意僵住了：“方叔申是庾賀的人，他要斬首庾子戚，這是什么招數(shù)？”
二人說著說著都陷入了沉思——方叔申究竟要干什么？
沉默半晌，江鎖餓得腹中亂叫。
祁溶起身，拍了拍坐皺的華服，說：“走吧，江公公，本宮帶你去個地方。”
江鎖問：“何事？”
祁容說：“本宮餓了。”
江鎖：“……”
*
祁溶帶著江鎖穿入了一條陋巷。
他身形高挑，一步可作江鎖的三步。
江鎖在他身后哼哧跟著，問道：“殿下帶咱家到這簞瓢陋巷之中，是不是想趁人不備，暗中殺我？”
祁溶轉(zhuǎn)身回頭，見江鎖跟得辛苦，便放慢了腳步，說：“我要殺你，不會在暗中。”
江鎖勾唇笑道：“那便要看太子殿下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不多時，二人穿出陋巷，來到方圓街。
街上摩肩接踵，恢復(fù)了洪澇之前的一派生機。
祁溶與江鎖并肩而行，走向一家簡易卻干凈的面攤。
“啊喲！這不是太……祁公子！”
面攤的老板放下面碗，湯汁濺了一手。
江鎖瞧著這人，只覺好生眼熟。
祁溶向她介紹道：“熊得壯，你見過的。”
江鎖一聽名字，這才想起他，點頭說：“哦，是他。山林里帶頭鬧事，被公子關(guān)起來過?！?p> “二位恩人快快請坐！”
熊得壯有些不好意思，取下肩上毛巾，將條凳擦了一遍又一遍。
祁溶看得發(fā)笑：“行了。都快破皮了。”
說著，端坐于條凳之上。
江鎖也跟著坐了下來，發(fā)現(xiàn)四下沒有放腿的地方，干脆將腿踩在了條凳上。
祁溶將她的腿一拍，漫不經(jīng)心地說：“好好坐。腿很長么？”
江鎖白了祁溶一眼，放下腿，學著他的樣子端坐在桌旁。
就在這時，又一個高壯的男人端著兩碗雪白的鯽魚湯過來：“二位恩人，快嘗嘗新鮮的鯽魚湯。”
江鎖瞧著他的臉，回憶道：“你是在洗面村阻止踏苗的兄弟?！?p> 兄弟二人長得形似神也似，大白牙，腱子肉，一身使不完的力氣。
“嗯。恩人，俺叫熊得文?！?p> “快別叫恩人了?！?p> 祁溶笑得親切：“那日你兄弟二人用漁網(wǎng)將我們打撈上來，從根上說，你們才是我們的恩人?！?p> “說來也奇怪?！?p> 旁邊的熊得壯撓頭道：“二位恩人當時都昏迷著，可是祁公子卻緊緊抱著小公子，我們費了好大勁，才將你們二人分開。”
祁溶嗆了一口魚湯，咳得玉面發(fā)紅：這事……怎么會？
江鎖面不改色，品一口魚湯，看著祁溶說：“斷袖情深，莫不如是了?！?p> 祁溶：“……”
熊得壯聽得越發(fā)迷糊，抓了一把頭發(fā)，問道：“我與哥哥是鄉(xiāng)下人，沒念過幾本書。敢問小公子，斷袖為何意?。俊?p> 江鎖垂眸喝湯，好一會，才說：“就是……兄弟情深之意。”
熊得壯學到了新詞，高興地大聲道：“啊呀呀！那我與哥哥就是斷袖情深了！好哇！”
江鎖：“……”
她嗆了一口魚湯，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祁溶冷眼斜睨著她，默然無語，將挑好刺的一片魚肉放進她的碗里。
“多謝?！?p> 江鎖面頰上的紅暈還未散去。
祁溶淡淡一笑：“你我斷袖情深，不用客氣。”
江鎖：“……”
她自知教壞了人，便打了個岔，轉(zhuǎn)開話題：“你們兄弟二人本在洗面村，為何來方圓街開了這面攤？”
熊得文答道：“家里的稻田都被狗官侵占，所以我與阿弟干脆離開村口，賣魚面為生。洗面村臨江，除了產(chǎn)些水稻、蠶絲，魚也多得不得了，所以，食客們根本不必擔心我們以次魚換好魚，熬一鍋壞湯?！?p> 他是兄長，比弟弟熊得壯靦腆些，臉上總是掛著笑，算盤不離身。
“是了?！?p> 江鎖笑了笑，埋頭喝了口湯，腦海中突然閃現(xiàn)一個念頭，問道：“你方才說什么？”
熊得文見江鎖眼里殺意騰騰，也有些緊張，結(jié)巴道：“熬、熬一鍋壞湯？”
“上一句?！?p> 江鎖想起來了，重復(fù)道：“以次魚換好魚，方能熬一鍋壞湯。”
祁溶下意識地放下了手中筷子，望向江鎖。
江鎖對祁溶說：“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呵，這方叔申是要玩貍貓換太子啊！
“誰？要做啥？”
熊得壯一臉茫然，頭發(fā)都給撓亂成了雞窩。
江鎖思索片刻，叫兄弟二人坐下，說：“兩日后正午時分，你們集結(jié)村民到菜市口，人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