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處決
瀕州在夜里被春雨淘洗一遍。
宋府院中的櫻花花瓣被沖得滿地都是。
花香淺淡,夾雜著不濃的血腥氣。
今日清晨,江鎖把昨夜祁溶喂進去的藥吐了個干凈,胃里沒東西了,吐出來的都是水。
言城說,無論如何都要給她喂水,否則沒東西可吐,會擰著胃。
“受過碎骨之術(shù)后,阿姐的身子便一直沒有好透,動了元氣——”
路驍霆在房外親自守著煎藥,嘆氣道:“受不得風寒,動不得怒,跟個瓷娃娃似的?!?p> 他用蒲扇扇著火,扇得很認真,越湊越近,頭發(fā)燃起來了竟無察覺。
站在一旁淘帕子的戎灼看到了,趕緊將路驍霆頭發(fā)上的火撲滅。
風逸端著一盆血水走了出來,邊走邊嘆氣。
戎灼追上去,問道:“里面怎么樣了?”
風逸低聲道:“殿下一夜未眠,就守在床邊,不吃也不喝。”
他們的動作都很輕,生怕弄出點動靜,把江鎖震碎了。
戎灼急道:“那不成啊,鐵打的身體也扛不住?!?p> “要勸你去勸,我不成?!?p> 風逸才不愿這個時候去招惹祁溶。
戎灼最經(jīng)不得激,抬腳便往里屋走:“去就去,怕你啊?!?p> 里屋傳來江鎖干嘔的聲音。
戎灼又退了回來。
這個時候讓祁溶休息,這不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嘛?
言城出了里屋。
路驍霆見他神色肅穆,緊張得站了起來。
言城道:“去備些炭火?!?p> 戎灼風一般地跑了出去,招呼下人帶他去后院親自取炭。
路驍霆看到這里,一顆心瞬間涼了半截:“這都已經(jīng)入春了……她怎么……”
言城沉沉嘆了口氣:“元氣去了大半,靠人參片續(xù)著命,手腳都是涼的?!?p> 不過一夜功夫,他似乎蒼老了很多,兩鬢生出些白發(fā)。
炭火烤得屋里暖烘烘的。
一屋子血氣方剛的男人受不了這熱,都脫了外衣,剩一層薄薄的里衫。
炭火就這么烤著。
屋里的燈昏黃,天黑了又亮。
祁溶一直握著江鎖的手,手心出了汗,也不肯放。
他怕這一放,江鎖便逃走了。
江鎖昏睡不醒,白得與剛洗過的床單一個顏色,仿佛摸一摸便要化掉。
近衛(wèi)們輪流守夜。
路驍霆蹲坐在藥爐旁不愿離開,困了就靠在床邊閉眼,緩緩精神。
他叫她一聲阿姐,她便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寅時剛過
江鎖被嘴里的藥苦醒。
她不知這短短兩天被灌進去了多少苦藥,苦得舌尖都麻木了。
她半睜著眼看過去,祁溶正趴在枕邊歇息,緊緊握著自己的手。
他的手還纏著繃帶,已被汗水和湯藥浸成了暗黃色。
江鎖伸出另一只手,撫摸祁溶的手背。
這一動,祁溶便醒了。
他根本就沒睡。
此刻,看著江鎖,眼眶突然紅了。
江鎖皺了幾次眉,從喉嚨處艱難地發(fā)聲:“傷口……又……流血了……”
祁溶這才看了看自己的手,勉強笑道:“無礙的。”
他見江鎖說話艱難,起身為她倒了一碗熱水,輕輕吹了吹,放到江鎖嘴邊:“喝了它。聽話?!?p> 江鎖閉著唇,目光落在祁溶傷口上。
“喝了水,我就去換藥?!?p> 祁溶說:“真換?!?p> 江鎖這才張開嘴,一口一口地認真喝水。
干澀的喉嚨被溫水浸潤,江鎖頓覺舒暢了許多。
祁溶喂完了水,單手解開了繃帶。
傷口很深,被武士刀劃了一個對角,已經(jīng)被汗水泡爛。
“疼嗎?”
江鎖的嗓子有些暗啞。
她輕輕為祁溶上藥,幫他重新纏好了繃帶。
“這里疼?!?p> 祁溶指了指胸口處。
房中寂靜
二人相視一笑。
“天還未亮,你再睡會兒?!?p> 祁溶扶江鎖重新躺下,為她蓋好被子。
江鎖看他要走,就問:“你去哪兒?”
祁溶折身返回,在她額上輕輕一吻:“就在外間歇息,有事便叫我。好不好?”
江鎖知道他出去并不是要歇息,本想勸阻,卻又忍住了。
探子報來消息,北邊鑫州的倭寇已經(jīng)啟程南下,直逼瀕州。
祁溶如何能睡?
迷迷糊糊間,江鎖又昏睡了過去。
數(shù)個時辰之后,天光在不知不覺中已是大亮。
祁溶的桌案上零亂地擺放著這些天的軍報,他實在困極,便伏在桌案上淺睡。
突然,他耳朵微動,睜開了眼,半晌才傳來腳步聲。
只見樓蒼蘭身穿一身厚實的明光甲急沖沖走來,單膝拜道:“殿下,有軍情稟報?!?p> 若不是緊急軍情,根本無需樓蒼蘭出面。
祁溶直了直身子,問道:“何事?”
樓蒼蘭道:“自極樂村被燒毀后,軍營中仍有人往返村中,將燒毀后的極樂草散布在軍中?!?p> 祁溶面若寒霜,問:“人都抓到了嗎?”
樓蒼蘭道:“都抓到了,要就地處決嗎?”
祁溶抬手阻止,凜然道:“集結(jié)全軍將士,本宮要訓誡?!?p> 午時
驕陽正烈。
練兵場上,熾煉軍與禁軍集結(jié)完畢,鴉雀無聲,在陽光下暴曬。
最前排捆著一群士兵,他們萎靡不振,東倒西歪。
在昨夜凌晨時分,他們前往已經(jīng)焚毀的極樂村,將極樂草的根挖出來種在軍帳里。
一炷香時間過去了。
將士們被曬得口干舌燥。
軍陣開始出現(xiàn)竊竊私語的聲音。
又過了一炷香。
被捆的士兵們沉沉打了幾個哈欠。
為首的潘駿嘴里嘟嘟囔囔,抱怨著:“要殺要剮一句話,干嘛跪在這兒白費功夫?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大爺我什么時候怕過?”
潘駿本是農(nóng)戶出身,世代以種糧為生,從未摸過紙筆,字也認不全。
當年應征入伍,憑著一身軍功做到了熾煉軍的千戶。
因他為人大方熱情,在軍中人緣極佳,這樣的人正是章龍虎爭取的對象。
經(jīng)由他手散播出去的極樂散實在太多,甚至多過了章龍虎。
一個頎長的身影緩緩走了下來。
潘駿抬頭望去,那人也正看著自己。
此人生得驚為天人的俊朗,一雙美目中透著凌厲的光。
他身穿一身黑色戰(zhàn)甲,整個人似在發(fā)光。
勁風吹起他的衣擺,獵獵作響。
就連熾煉軍將軍樓蒼蘭在他面前也顯得不過爾爾。
他負手走到潘駿面前,冷冷地看著,一聲不吭,直看得潘駿滿頭是汗,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
潘駿是個莽夫,在沙場之上殺敵無數(shù),驍勇難擋,本是不懼死的,但這個人的壓迫感太強,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那人道:“給他們松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