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刺客
瀕州那邊要死人了。
海尼耶卻還在不慌不忙地剝香蕉。
達多加措看得腦門一熱,徑直走到海尼耶床邊,提起他的衣領(lǐng)問:“你救是不救?”
海尼耶也一臉疑惑:“我方才沒有說清楚嗎?不救呀?!?p> 達多加措將木屐一脫,便跳上了海尼耶的床,掐住他的脖子問:“人都要死了!你說你不救!我告訴你!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我不要!你不可以強迫我!”
海尼耶大叫著伸手去推達多加措,奈何根本打不過。
達多加措也大聲道:“我偏就要強迫于你,你能奈我何?!”
正在此時,耳房的門開了。
南枝抱著三皇子進來。
方才在門外,她就聽了個“強迫不強迫”,現(xiàn)下看到兩位高僧正在床上你推我搡,弄得大汗淋漓,當(dāng)即捂住了三皇子的眼睛,倉皇施了一禮,便轉(zhuǎn)身離開,仿佛看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
待南枝走遠,達多加措湊近海尼耶的耳畔,道:“你等著,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屈服?!?p> 說罷,達多加措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海尼耶雙手撐住自己的身體,從床上坐了起來,一副受盡屈辱與委屈的模樣。
他頭上的鸚鵡扯著嗓子叫:“壞人!壞人!”
*
這兩三天的日子,宋府院中的郎中絡(luò)繹不絕,三五成群地低聲討論治療江鎖的方子。
眾人都知道這宋府里住的乃是當(dāng)今東宮太子,是一個今非昔比的太子。
他手握八萬重兵,足以與太安宮、臥龍殿抗衡。
郎中們自然知曉其中輕重,一只腳踩上這條船,等于半個人踏進了未來的太醫(yī)院,在將來朝堂之上,也將會有他們的一席之地。
郎中們自然是盡心盡責(zé)地研究方子。
可是研究來、研究去,他們得出的結(jié)論還是,碎骨之術(shù)傷了元氣,用不得猛藥,只能慢慢調(diào)理。
人都要死了,祁溶哪里等得到這些老頭子們慢慢調(diào)理?!
祁溶沉著臉看著滿院郎中,雙眸中似有萬年寒霜,透著無盡的落寞與寂寥。
“殿下,小人有一法子或許可救房中人的性命?!?p> 人堆里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說來聽聽?!?p> 祁溶心中有了一絲起伏,臉上卻仍舊沒有表情。
這段時間他經(jīng)歷過太多希望,失望,再到絕望。
此刻,他努力克制著心中又悄悄燃起的希望。
不報太多希望時,絕望才不會來得那樣刻骨銘心。
那中年郎中走出人群,向祁溶恭敬一拜,道:“根據(jù)呈上來的記錄可以看出,房中病人乃是早些年間中毒所致。余毒未清,殘留體內(nèi),日積月累導(dǎo)致經(jīng)脈逆行。”
在聽到“中毒”兩個字時,祁溶的眉峰不易察覺地抬了抬。
呈給郎中們的紙上寫的只是江鎖目前的癥狀,祁溶對碎骨之術(shù)只字未提。
這對江鎖的身份是一種保護,更是對醫(yī)術(shù)參差不齊的、郎中們的考驗。
能根據(jù)江鎖的癥狀分析出她并非生病,而是體內(nèi)余毒未清,倒是讓祁溶眼前一亮。
祁溶不動聲色地道:“繼續(xù)講。”
中年郎中繼續(xù)道:“小人想著只是服食湯藥怕是好不起來,主要是病人耗不起時間。為今之計,需得行針放血,將余毒清理出體內(nèi)?!?p> 祁溶猶豫片刻,鄭重道:“請這位郎中進屋?!?p> 那中年郎中提起自己大大的木質(zhì)藥箱,跟在裴戰(zhàn)身后進了房。
房間比院外更暖和,生著炭火,混雜著藥箱與血腥氣。
姬玉遙與如酥在床邊照顧。
此時的姬玉遙早已哭紅了雙眼,端著一碗肉糜粥跪在江鎖的床前,一小口一小口地喂進她嘴里。
江鎖緊閉著雙唇,湯汁順著唇縫淌下來。
姬玉遙拿著手帕幫江鎖擦凈嘴角,輕聲道:“再吃一點點。”
江鎖仿佛聽見了姬玉遙在說話,輕輕動了動嘴角。
姬玉遙見身后站著郎中,端著碗向后退,對郎中道:“每日只能進一點點食,再這樣下去,熬不住的?!?p> 那郎中看著江鎖的模樣,微微有些變色,對身旁的祁溶道:“小人沒有料到竟是位小姑娘,中毒至此尚有呼吸,實在不易??!”
郎中的話又刺得祁溶心中一痛。
如酥以為郎中需要把脈,便坐在床邊,把江鎖的手從被子里抽出來。
那郎中打開藥箱,埋頭取針。
房間靜得鴉雀無聲。
憑誰也沒有心情在這個時候多說一句與江鎖無關(guān)的話。
只聽“呼——”的一聲破空之聲。
那中年郎中從木箱里取出一把又長又寬的匕首!
雪光一閃,郎中突然暴起,匕首割破空氣,朝床上刺去。
他不是郎中!
是刺客!
姬玉遙登時發(fā)出了尖利的驚叫。
祁溶此時正站在刺客身后。
他伸手去按住刺客的肩頭,卻只抓住了他肩頭的衣料。
那刺客目光狠厲地望向祁溶,舉起匕首向后一揮,割破祁溶手腕,鮮血登時爆射如注。
刺客身形一閃,急掠至床邊,用盡全身力氣朝江鎖的胸膛刺去。
銳利的匕首沒入瘦削的身體里。
金屬與血肉相撞,身體發(fā)出一聲悶響!
如酥像一層被子一樣覆在江鎖的身上。
匕首暴虐地刺破了他的肌膚,直穿肩胛骨。
如酥咬緊了牙關(guān),才沒有叫出聲來。
而背后,長劍的破空之聲響起。
隨即,房里傳出一聲聲嘶力竭的慘叫。
刺客的一只手臂被祁溶斬斷,落在血泊里,肌肉尚在跳動。
姬玉遙捂緊嘴巴,只覺胃里一片翻騰,沖出門去。
“如酥——”
裴戰(zhàn)沖上去,將如酥扶起來。
那匕首還穩(wěn)穩(wěn)插在如酥的肩胛骨上,血流如注。
本來房中淡淡的血腥氣瞬間變得濃郁,再加上刺客一聲又一聲的慘喚,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來人!”
祁溶怒吼一聲:“將刺客壓下去,查清楚是誰派來的人!”
刺客此時表情古怪,伸出僅剩的左手撕開衣領(lǐng)。
他要服毒自殺!
祁溶右手手腕血流不止,已來不及細想,當(dāng)即將長劍欺近刺客,卸下了刺客的左手手腕。
沖進房中的侍衛(wèi)看著血腥的一幕皆是震驚。
若此情此景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之上,那自然再正常不過。
但這是在江鎖的房間!
這是整個宋府保衛(wèi)最為森嚴(yán)、最出不得差錯的地方,而就在剛剛,風(fēng)云突變,鮮血浸濕了房中人的鞋襪。
“這人是死侍,將他的牙盡數(shù)拔去,免得咬舌自盡!”
祁溶目光森寒道:“今日之內(nèi)要讓他吐出來,幕后指使之人究竟是誰!”
說完,祁溶向床邊望去。
如酥的背上一片濕紅,軟軟塌塌地伏在裴戰(zhàn)的肩上。
祁溶心下感動——如酥與江鎖認(rèn)識不過數(shù)月之久,卻已是生死相交。如酥能為江鎖做到這一步,并非多少賞賜能夠報答。
祁溶聲音放緩,輕聲道:“裴統(tǒng)領(lǐng)帶如酥回房歇息,務(wù)必請最好的軍醫(yī)治療?!?p> 裴戰(zhàn)領(lǐng)命:“是!”
如酥還拉著江鎖的手不肯放。
他紅著眼,虛弱地對江鎖道:“喂……我的大恩大德,你要一生為報。不可抵賴……”
祁溶道:“我替她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