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凌遲
祁溶在廳前正襟危坐,雙手放在膝上,問:“指揮使何事?”
屠沐也納悶兒,這不剛抓了駱鄴嗎?
能有何事?
自然是如何處置駱鄴的事。
屠沐抬眼睨了祁溶一眼,低頭抱拳道:“卑職前來請示殿下,如何處置駱鄴?”
咦?江鎖人呢?
她方才不是在給祁溶包扎傷口呢嗎?
祁溶瞧出了屠沐的心思,咳了一聲:“姑娘著了涼,已經(jīng)上床歇下了。”
屠沐一聽,頓時緊張起來,一口氣道:“這怎么剛到客棧就著涼了?要緊嗎?別又是毒發(fā),我著人叫海尼耶大師——”
話沒說完,察覺到不對。
若是江鎖真是毒發(fā),還用得著他操心?海尼耶早被八抬大轎抬進(jìn)房里瞧病了。
屠沐撓了撓后腦勺,覺得哪里沒對。
房中一片寂靜。
只聽臥房傳來江鎖的咳嗽聲,道:“方才駱府房頂風(fēng)太大了,歇上一天便能痊愈。多謝指揮使大人掛念??瓤瓤取?p> “不謝不謝?!?p> 屠沐有些受寵若驚。
陰鷙乖戾的江鎖何時變得這么有禮貌了?
祁溶趕緊換了話題:“方才一路經(jīng)過輝州主街,我發(fā)現(xiàn)不少兵馬埋伏于此。他們穿的是百姓衣服,我暫不能確定是輝州守備軍還是風(fēng)雷軍。如今樓蒼蘭與裴戰(zhàn)已率主力軍隊(duì)進(jìn)駐輝州,為防生變,要從百姓中將叛軍清掃出去。”
屠沐道:“路上卑職也觀察過,的確有軍人模樣的人混跡百姓之中,但也不排除身強(qiáng)力壯的莊稼漢。若錦衣衛(wèi)憑空抓人,只怕會傷及無辜?!?p> 祁溶看了屠沐一眼,微微點(diǎn)頭。
他從心里是認(rèn)可屠沐的。
想當(dāng)年錦衣衛(wèi)在顧今吾與邢戒手上時,誰會在意傷及無辜?
于太安宮和臥龍殿而言,百姓不過螻蟻,性命不如草芥。
難得屠沐握有金剛手段,卻懷菩薩心腸。
從床簾里幽幽傳出了江鎖的聲音:“咳咳咳……我有一計(jì),能助殿下與指揮使清除叛軍。”
*
臥龍殿中發(fā)出一聲脆響。
香盤掉在了地上。
“祁溶入了輝州?”
賢親王的手還擺著端盤的姿勢,問道:“然后呢?”
他雖詫異,語氣卻四平八穩(wěn)。
蔣肇忠跪在地上,用衣袖抹香灰,道:“城中探子來報(bào),輝州州府駱鄴被捕,明日將在菜市口,凌遲處死,由江鎖監(jiān)刑?!?p> 賢親王將手負(fù)在后背,問:“為什么是江鎖監(jiān)刑,而非祁溶?”
蔣肇忠擦干凈了地板,依然跪著,道:“聽探子的消息,此番祁溶受傷甚重,生命垂危,故而江鎖一怒之下要將駱鄴凌遲處死。江鎖此人本是東廠出身,手段狠毒,不足以為怪。探子說,自祁溶受傷之后,江鎖日夜不離床地照顧,要等祁溶脫離生命危險。如今看來,祁溶的性命是保住了,卻傷了元?dú)?。?p> “江鎖。”
賢親王冷著眼,反復(fù)咀嚼這個名字,像是要將此人嚼成渣。
“此人不除,將成大患?!?p> 賢親王道:“熾煉軍和禁軍如今入城了嗎?”
蔣肇忠道:“尚未。大軍的行軍速度不比輕騎,他的十萬大軍還在城外。”
“當(dāng)真未至?”
賢親王再次向蔣肇忠確認(rèn)。
蔣肇忠身為兵部尚書,行軍速度自是常識,故而回答得斬釘截鐵:“確認(rèn)未至。十萬大軍比不得輕騎?!?p> 賢親王轉(zhuǎn)著玉扳指,道:“命風(fēng)雷軍與守備軍明日假扮百姓,不求救出駱鄴,但求殺了江鎖。江鎖一死,東宮則雙臂齊斷?!?p> 蔣肇忠有些不解,問:“東宮不是還有祁溶?怎的斷的是雙臂?”
賢親王只是冷笑。
那江鎖與祁溶是什么關(guān)系?
以他對侄兒的了解,江鎖若死,祁溶便喪了半條命,軍心就此散了。
此計(jì)可謂一石二鳥,一箭雙雕。
*
翌日清晨
江鎖換上一身嶄新的雪白衣袍,雙手?jǐn)n袖,朝菜市口出發(fā)。
開門時,正撞見屠沐在集結(jié)錦衣衛(wèi)。
“姑娘這是病好了?”
屠沐問。
江鎖瞧著氣色是不錯,白里透著紅。
她這是給興奮的。
馬上就要押人上刑場了,算是重操舊業(yè),聞著血腥味都來勁。
“可別跟著我?!?p> 江鎖快步走上了馬車:“都藏好了?!?p> 錦衣衛(wèi)皆應(yīng)了聲。
原本錦衣衛(wèi)在太安宮的勢力之下,受內(nèi)閣控制。
而經(jīng)歷了在東部沿海諸城的種種戰(zhàn)事之后,一致抗倭成了錦衣衛(wèi)上下的共同目標(biāo),所以錦衣衛(wèi)眾人對江鎖自是無命不從。
連東宮太子都要聽她的,那說明她確實(shí)有本事。
駱鄴被押上刑場時,臺下看客一陣聳動。
江鎖坐在案后,看清了人群里有人穿灑鞋,戴蓑笠,手扶腰間長劍。
她唇角一笑,撒開白色大氅坐進(jìn)圈椅里,淡淡道:“行刑?!?p> “得咧!”
劊子手哼著歌拔下了亡命牌,將鍍金小盤托了起來,盤里放著一把半月形的小刀,精致而小巧。
凌遲嘛,就是一刀一刀將皮肉切割下來,講究的就是個精致,要不疾不徐才能恰到好處地不要了人的性命。
先切顏面,次切手足,其次腹胸,男子割其勢而女子幽其閉。
這樣的“紅差”并不多見,故而劊子手都格外珍惜這樣的機(jī)會。
“得罪啦!駱大人!”
劊子手真誠道:“下回再來陽世,可別再得罪惹不起的人啦!”
手上卻也沒歇著,開始一刀刀麻溜地動手。
駱鄴的大嘴被縫到了顴骨上,看起來甚是滑稽。
現(xiàn)下駱鄴只有眼睛跟鼻子能出聲,慘烈的聲音只在胸腔內(nèi)打轉(zhuǎn)。
嘴里的牙都被敲碎之后才縫合的,血水已經(jīng)流了一身,已經(jīng)分不清血是昨夜縫嘴的時候滴的,還是此時凌遲時流的。
江鎖氣定神閑地瞧著駱鄴的皮肉被一層層地刮下來,發(fā)白的陽光下,肌肉與皮膚之間泛出一層鵝黃色的油光。
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堆積下來的肥肉,今日悉數(shù)還上。
天氣燥熱,烈日當(dāng)頭。
駱府上愿意獻(xiàn)媚的人為江鎖端上一盤冰鎮(zhèn)的西瓜。
江鎖自己用銀針探了探,便怡然自得地吃了起來,除了寥寥幾個錦衣衛(wèi)守在身旁,便無其他人。
“瞧出來了嗎?案旁坐的就是江鎖,是個東廠的失勢太監(jiān)。就他一人,還不趕緊上!”
底下看客皆是摩拳擦掌,虎狼一般地盯著江鎖。
這顆人頭價值一千兩黃金吶!
擱誰不心動。
“上啊兄弟們!”
不知是臺下哪位好漢一聲大喊,翻身躍至行刑臺,舉起大刀,朝著江鎖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