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潑婦

　　牢門外

　　一個瘦小黝黑的婦人抱著一個嬰孩站著。

　　那破舊不堪的衣服連著帽子，將婦人的樣貌都遮蓋住。

　　一見熊得壯出來，那婦人便哭嚎了起來：“壯哥哥啊！我找你找得好苦！你欠的情債何時還！”

　　那哭聲奇大，喊破了音，聞?wù)咝乃椤?p>　　在牢房外看守的獄卒都是熊得壯在坤陣的“好斷袖”，紛紛側(cè)目圍觀，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

　　熊得壯也喊破了音：“啥？？？”

　　情債？？？

　　他這輩子見過的女人，十個手指頭都數(shù)得過來，這其中還包括了洗面村頭的寡婦和寡婦家里的黑母豬。

　　那黝黑婦人沖上前去，抓住熊得壯的衣袖，一把跪在了地上，嚎道：“這是你造的孽，你拿去！”

　　說話間，便把懷中的嬰兒扔給熊得壯。

　　熊得壯趕緊雙手接住，大叫道：“這是啥跟啥?。?！”

　　嬰兒本在熟睡，被這么一折騰，很快被吵醒，凄厲的哭聲響徹整個大牢。

　　熊得壯也快哭了。

　　他埋頭看著這個臟兮兮的嬰兒，忽而發(fā)現(xiàn)怎么這么眼熟？

　　這不是……

　　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細(xì)確認(rèn)，喊道：“三……”

　　“皇子”二字沒說出口，便被婦人歇斯底里的聲音給蓋住：“三生不幸?。∧銈€負(fù)心漢！薄情郎！你讓我們孤兒寡母的，日后如何過活？！”

　　熊得壯腦子突然轉(zhuǎn)過了一個急彎，再看那婦人，頓覺悚然。

　　這襤褸衣衫之下包裹的身軀，正是江鎖！

　　江鎖還在哭，撲進(jìn)熊得壯懷里，嚎道：“你如今在皇城做了大官，錦衣玉食，胖了八百斤，你看看我們娘倆！”

　　就在熊得壯思索自己何來八百斤肉的時候，只聽江鎖低聲喝道：“愣著干什么！趕緊把我們抓進(jìn)牢里！”

　　我們？

　　誰們？

　　敢情還有其他人？

　　熊得壯抬頭掃視，果然看見了一排衣衫襤褸的難民，他們分別是裴戰(zhàn)、如酥、海尼耶、左丹青、小虎、蘇克玉與楚溫良，都臟得沒個人形。

　　熊得壯在心中一拍腦袋，明白了江鎖的打算。

　　如今西廠在全城設(shè)立瞭望哨，任何角落都不放過，唯獨刑部大牢與昭獄讓喻慶喜格外放心，本就有重重看守，不必畫蛇添足。

　　江鎖慣會用“燈下黑”的漏洞達(dá)成目的，所以她扮成難民的模樣在刑部大牢外觀察數(shù)日，發(fā)現(xiàn)熊得壯每日定點會到大牢里探查。

　　這個舉動不尋常。

　　他身為風(fēng)雷軍將士，又非獄卒，日日出入刑部大牢，想必里面關(guān)的必是他關(guān)心之人。

　　再者，喻慶喜下令重兵看守大牢，故而門外里三層、外三層站的盡是身披重甲的風(fēng)雷軍。

　　可是，熊得壯每日出入暢通無阻，還跟守衛(wèi)們打招呼，說明他與這些風(fēng)雷軍關(guān)系不錯。

　　此地，將會成為他們東山再起的根據(jù)地。

　　“看什么看！”

　　熊得壯一面應(yīng)付著江鎖的糾纏，一面指著眾人喝道：“將這些亂民給我抓起來！關(guān)進(jìn)大牢！”

　　他吼著，抓住江鎖的后衣領(lǐng)便往牢里帶。

　　江鎖身后一群人也被帶走，一時間刑部大牢鬼哭狼嚎。

　　江鎖亦是做戲做全套，哭喊著不愿進(jìn)去。

　　要不說她演技好呢。

　　扮公公像公公，扮潑婦像潑婦，蒙過了重重看守，入得獄中。

　　熊得壯就近找了一間牢房，將所有人關(guān)了進(jìn)去，包括正在哭鬧的三皇子。

　　“都下去！”

　　熊得壯朝圍觀的弟兄們，喝道：“我單獨與這潑婦說道說道?！?p>　　看守們悻悻然離開，皆因錯過好戲而遺憾。

　　為防止他們偷聽，熊得壯還放出趙子信在門口把守。

　　總之，誰也別想聽墻角。

　　嬰孩的哭聲穿透力極強(qiáng)，驚醒住在下一層天字房的祁溶。

　　他懷疑是江鎖找上門來，但又不確定這小妮子有這么大的本事？

　　他在鐵鏈聲中站起身來，以便能聽得清楚些。

　　江鎖所在的牢房與天字房是上下層的關(guān)系，十分不隔音。

　　人在上面說話，每個字都能傳到下層。

　　熊得壯看著衣衫襤褸的江鎖，嘖嘖道:“好斷袖，你這是演哪出呢？”

　　她在臉上抹了一層又一層的炭灰，只剩兩個眼珠子有點白色。

　　海尼耶天生與小孩親近，三皇子在他懷中不過片刻，便掛著鼻涕沉沉睡著了。

　　江鎖恢復(fù)了一如既往的冷淡，雙手?jǐn)n在袖中，問：“殿下被關(guān)在這里吧？”

　　熊得壯驚奇江鎖真是什么都能猜到，說：“殿下就在你腳下呢?！?p>　　江鎖看著鋪滿干稻草的地板，問:“天字號牢房？”

　　熊得壯點頭，重復(fù)道：“天字號?！?p>　　江鎖在房內(nèi)踱了兩步，確定下層的祁溶能聽見他們說話。

　　“那日兵敗后，熾煉軍被倭軍沖散。整個輝州如今都在倭軍的封控之下，我們集結(jié)不了兵馬。屠沐率領(lǐng)錦衣衛(wèi)暗藏在輝州各處，秦粟與程繼烈燒毀了糧倉，一粒米都沒有給倭寇留?！?p>　　江鎖緩緩踱步，既是說給熊得壯聽，也說給樓下那個人聽。

　　“我們一路從輝州來到祁都，聽聞祁都有一方所在，身處鮑魚之肆，卻如入芝蘭之室。婦孺老少或是有心致仕的讀書人都自帶椅凳，坐于院中，聽先生講天下大勢，講修身齊家。”

　　江鎖望了一眼楚溫良，繼續(xù)道：“剛開始，我以為那先生恐怕要與爹爹一般歲數(shù)了，萬沒想到是個小公子?！?p>　　楚溫良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的俊臉上也被抹上了層層炭灰，故而臉紅了也不被察覺。

　　江鎖繼續(xù)說：“這小公子性情張揚，鋒芒畢露。當(dāng)時一番慷慨陳詞，惹來滿堂喝彩。殊不知人群中，藏著太安宮與臥龍殿兩方的人。都是沖著他的性命而去。我也好奇，這樣的人是如何能活到現(xiàn)在的。

　　果然，那日夜間，前大理寺少卿丁謐便找上門，要小公子號召天下，率萬民跪于玄武門前，請命于皇上，立長不立幼。他竟然一口應(yīng)下。

　　那時我就察覺不對了。這小公子應(yīng)是另有打算，其背后也另有其人。這背后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蘇克玉。那夜我們談?wù)摰乃袃?nèi)容都被藏在暗處的黑衣人聽了去，我猜想，那黑衣人應(yīng)是西廠的人。

　　我心知此地不能再留，黑衣人離開后我們便要收拾東西離開。當(dāng)我們跨出院門之時，卻發(fā)生了件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