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認(rèn)罪
祁溶不緊不慢地回答:“父皇想要我昭告天下,承認(rèn)自己起兵謀反,其罪當(dāng)誅。”
賢親王久久沒有說話。
顯然,祁溶是猜中了。
賢親王的目光鎖在祁溶身上,心下隱隱生寒。
眼前此人雖困于囚籠,對時局之事卻洞若觀火。
不簡單吶。
大意不得。
賢親王暗自告誡自己。
其實,于祁溶而言,賢親王此行的目的并不難猜。
他弒兄篡位,最怕的便是名不正言不順。
若有祁溶昭告天下,冊封大典便更順理成章。
龍椅也就此坐穩(wěn)。
祁溶身體前傾,問道:“那我當(dāng)如何昭告天下?”
祁溶故意按下冊封大典不提,這不是他一個蹲在刑部大牢里的人應(yīng)當(dāng)知曉的事情。
果然,賢親王道:“下月,朕將冊封你四弟為太子,冊封大典之上,由你在群臣面前認(rèn)罪?!?p> 冊封大典,必須由賢親王自己提出。
祁溶深深嘆了口氣:“時間過得真快啊。從前這深宮之中,只有我與皇兄,如今不僅有了三弟,四弟也出生了。恭喜父皇?!?p> 祁溶的心思深不見底,賢親王猜不透他的哪句話是真的。
賢親王問:“能,還是不能?”
能。
答案當(dāng)然是能。
只不過祁溶不會立刻答應(yīng)。
“認(rèn)罪之后,是不是便要伏法?”
祁溶眉目凝重:“起兵謀反之罪一旦做實,我便是下一個皇兄?!?p> “自然不會?!?p> 賢親王預(yù)料到祁溶會這樣問,從容答道:“你我父子一場,朕自當(dāng)護(hù)你一生無虞?!?p> 若祁溶肯在玄武門當(dāng)眾承認(rèn)自己起兵謀逆,死罪自然難逃。
但死的不一定非要是太子,找一只貍貓換了便是。
賢親王對這樣的安排簡直輕車熟路。
祁溶拱手道:“那兒臣自當(dāng)從命。”
事情談完了,賢親王并沒有急著起身離開,而是靠在圈椅里,靜靜看著祁溶。
他答應(yīng)得太過輕易。
但賢親王給出的條件的確不賴,祁溶沒有理由拒絕。
即使如此,賢親王仍舊不相信祁溶會乖乖就范。
也罷。
大典當(dāng)天,賢親王自會在玄武門安排下弓箭手。
若祁溶按照今日約定行事,賢親王自會放他一條生路;
但若祁溶要另行打算,也就莫怪他在天下人面前大義滅親了。
賢親王靜默良久,緩緩起身離開。
祁溶還一動不動地盤坐地上,垂眸道:“父皇慢走。”
賢親王走過青石板臺階,來到樓上一層。
熊得壯垂首跟在皇上后面,表現(xiàn)得誠惶誠恐。
路過關(guān)押海尼耶的牢房,熊得壯下意識地緊張起來——牢房里關(guān)著三皇子,一旦被發(fā)現(xiàn),大家都不要活了。
此時正值深夜,海尼耶正抱著三皇子熟睡。
賢親王停下了腳步。
身后跟隨的熊得壯也停了下來。
賢親王盯著牢里的人歪頭看。
幾滴冷汗從熊得壯的額上冒了出來。
短短一瞬。
熊得壯覺得猶如過去了八百年。
催又催不得,走又走不得,就這么杵著。
正在此時,一陣陰風(fēng)穿堂而過,吹滅了走廊上的燭火,整個牢籠陷入一片黑暗。
熊得壯低聲道:“陛下當(dāng)心!”
賢親王不以為意,慢悠悠地抬腳離開,邊走邊向身后的“獄卒”道:“小孩子怎么也被關(guān)到大牢里來了?幾歲大的娃娃,能犯什么事兒?”
“小人也不知詳情,聽說是連坐?!?p> 熊得壯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緩、輕松。
賢親王道:“可惜了?!?p> 出了獄門。
賢親王重新戴上了帽子,坐上馬車離開。
熊得壯看著馬車漸行漸遠(yuǎn),長長輸了口氣。
老趙頭和小趙頭不知從哪兒鉆出來,道:“方才那風(fēng)吹得可還成?”
“你們吹的?!”
“那可不!”
父子似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鼓著腮幫朝空氣吹風(fēng),像兩個大傻子。
熊得壯激動得一把抓過老趙頭的衣領(lǐng),道:“好斷袖!從今夜起,你就是我大爺!”
牢獄中,火把重新被點燃。
海尼耶等一眾人坐了起來。
敢情方才全都在裝睡。
海尼耶摳了摳雞窩一般的頭發(fā):“皇帝老兒走啦?”
鸚鵡在他頭頂,扯著嗓子嚎:“走啦!走啦!”
熊得壯快給海尼耶跪下了,央求道:“可把這孩子藏好咯!”
海尼耶問:“這么大個娃娃,我能藏哪兒去?埋地里嗎?”
熊得壯被他噎得說不出話。
*
回皇宮的馬車上
賢親王閉眼假寐。
喻慶喜端坐在他身旁,不敢有絲毫怠慢。
賢親王開口道:“刑部大牢有問題?!?p> “陛下沒睡吶?!?p> 喻慶喜忙取出折扇,為賢親王打扇,道:“陛下既瞧出了問題,我便派西廠的人去探查個究竟?!?p> 賢親王問:“你可知我在牢中看到了誰?”
喻慶喜心下一凜,賠上幾分小心,道:“奴婢不知。”
他心中有一個答案——江鎖。
賢親王道:“三皇子。”
喻慶喜聞言,頭微微后仰了一下,有些驚訝,瞇了瞇眼:“那牢里的所有人都不能留?!?p> 賢親王點頭:“除了祁溶,一個都不能留。”
“奴婢還有一個大膽的猜測?!?p> 喻慶喜道:“既然祁溶和三皇子如今都在刑部大牢,那江鎖必然也在附近?!?p> “方才朕在獄中專門留意過,江鎖不在?!?p> “嘶……那她會去哪兒?”
喻慶喜打扇的手停在了半空,若有所思地道。
*
賢親王和喻慶喜說話時,江鎖、左丹青與楚溫良已經(jīng)抵達(dá)落城。
北方的城市氣溫比南方低了許多,盛夏時節(jié)也感受不到一絲暖意,烈風(fēng)強(qiáng)勁,像刀子往臉上割。
楚溫良連打八個噴嚏,揉著鼻子哀嚎:“這會兒可是夏日,若是到了冬日,人不得結(jié)冰咯?!?p> 江鎖在烈風(fēng)之中茫然四顧,半點頭緒也沒有。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因為大風(fēng)是在太烈,所以每一個人都行色匆匆。
像他們一樣的、剛?cè)氤堑碾y民到處都是,極是自覺地躺在主街的兩邊。
江鎖問:“師父,我們要從何尋起?”
木板車上的左丹青遲遲沒有聲音。
江鎖回頭:“師父?”
只見左丹青身體僵直,雙眼緊閉。
楚溫良雙唇半張,也弱弱地喚:“師父?師父?”
江鎖驟然緊張起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襲上心頭。
她伸手,顫顫地去探左丹青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