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幾十年前你就知道了今后的人生,并且有權選擇是否出生,你還會來到這世上么?
青木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想出這種狗屁倒灶的問題來,大概是因為生活真的太TM苦了,又或是知道自己快死了吧。
此刻海面波濤洶涌,厚厚的黑云下暴雨如注,滔天的巨浪如同怪獸般想要吞噬這艘在浪潮中飄搖不定的豪華郵輪。
青木抓著欄桿望著黑夜下咆哮著的墨色海水,慘然一笑,狂風裹挾著雨水胡亂地拍在臉上,他知道自己今晚是逃不過去了。
半年前,青木還是一家投資公司的普通分析師,本以為自己踏踏實實干,熬個幾年總會有出頭之日。
誰知道最后被公司領導弄成了個洗錢罪名的替死鬼,涉案金額之大,估計不槍斃,也是牢底坐穿的命。
察覺之后,逃了幾個星期的青木最終還是被堵在了這艘郵輪上。
青木斜靠在欄桿上,看著兩邊慢慢包圍過來的匪徒,雨水與昏暗的光線襯得對方手中的匕首更加森冷。
扔掉手中點不燃的打火機與煙盒,青木抬頭有些無奈地望著天空,苦澀一笑,這鬼天氣連根煙都點不著。
“就真的不能放過我么?”青木還抱有一絲僥幸地問道。
“嗯?!?p> 沒有任何感情的一個音節(jié)傳到耳邊,青木突然覺得做個殺手也挺不錯的,穿個西裝不說話,跟演電影似的,挺酷。
帶頭的殺手看著眼前本來抬頭愣神望著天空的男人,突然對方好像想到什么一樣盯著自己的臉,饒有趣味地端詳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道:“長得像個馬桶搋子一樣好像干什么都拯救不了唉……”
殺手突然有些懵逼,下意識疑惑道:“什么?”
“草泥馬?!鼻嗄玖R了一句,接著一拳頭塞過去,還沒挨到對方,胸口就被捅了一刀。
臥槽,好痛,果然還是干不過,胸口一陣刺痛,青木腳底一滑,徑直墜向咆哮翻滾著的海水。
感受著身體的失重,青木想起來這一生好像還沒有享受過生活的美好,連讀大學貸的款也是前段時間才還完,身為孤兒的自己也從沒有體驗過與他人一起生活的感覺,好像TM還沒交過女朋友呢…..
即將落水之時,瞳孔突然映出一片光亮,好像有什么東西從天邊急速飛來?!皩ε叮皟商炜措娨曅侣労孟裼蓄w巨型隕石要落到地球,我草,這TM不會是要砸到這來吧…..”
接著冰涼的海水猛地灌滿口鼻,奔涌的洋流裹挾著青木向下躥去,巨大的推力讓青木一陣惡心暈眩,骨頭都好像都要被拍散架一樣。
彌留之際,現(xiàn)實與虛幻的罅隙,青木似乎看見那顆隕石終于抵達海面,呼嘯著,龐大的體積如同巨獸般攜帶著九天之火狠狠地砸向大海。
摧枯拉朽的能量一瞬間在海水中爆炸開來,只是須臾,青木的身體便化為齏粉,一切歸于黑暗,歸于寧靜。
撞擊所產(chǎn)生的能量擾亂了海水的運行,在海洋中形成了一股急速向下的垂直洋流,攜帶者青木身體的碎屑向大海更深處沉去,來到一片充滿生機的未知之地。
也許是隕石的撞擊帶來的能量波動擾亂了磁場,又或是又其他偶然因素加持所致,這片海域的一切都開始沸騰起來,生機急速膨脹,最后一聲巨響,爆炸過后,海域重回黑暗,所有都歸于寧靜,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2011年,M國,NY市。
少年戴著棒球帽站在酒店的房間,靜靜地看著地毯上昏死過去的男人。晚風裹挾著嘈雜的汽笛從寬敞的陽臺涌入,吹散了空調的冷氣,初夏的燥熱混著聲浪讓本該壓抑的氛圍多了幾分輕佻與張揚。
套房內明亮的燈光與奢華的裝修,不難猜測出這家坐落于市中心的酒店應該是專門服務于那些所謂的上流社會的富人。少年站在巨大的水晶吊燈下,帽檐壓得很低,紐約洋基隊的LOGO下只能看到初具棱角的下頜。
“嘿嘿,鬼佬,你說誰是黑頭發(fā)的懦夫?”
少年微微抬頭,望著那晚眾人簇擁、囂張跋扈的男人在自己幾拳之下如同死狗一般,平靜的眸子流露出幾分不屑。門外的敲門聲越來越急促,夾雜著幾句威脅與咒罵,是時候離開了,再晚估計就跑不掉了。
“yo,青木,你去哪兒了,老雷正找你呢?!?p> 穿過滿是涂鴉的通道,剛走進地下負一層的大門,一個偏瘦的黃毛就跑過來操著一張豁了門牙的嘴對球帽少年問道。
“找我干什么?!鄙倌昶^頭,看了他一眼,雙手插兜繼續(xù)向前走去。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你今晚有拳打了?!?p> “好的我知道了,你去忙吧,還有別離我那么近,嘴里少個‘門’,口水都滋到我肩上了?!?p> “胡說,哪有那么夸張。”小黃毛舔了舔門牙豁口處,看著揮手往前走去的少年,有些憤憤不平。
從負一樓的長廊往下望去,八角籠里赤裸著上半身的壯漢拼命肉搏,魚龍混雜的人們將四周圍的水泄不通,鮮血與汗水灑的到處都是。
紅色,仿佛是點燃暴力的火,越是血肉模糊,場內的氛圍越是炸裂,叫囂、咒罵、慫恿挑釁的聲音不絕于耳。
手里舉著鈔票的賭鬼、崇尚武力的暴徒、玩弄人命的富人、懷著新鮮感徘徊的看客以及出賣身體獵尋金錢的女郎,形形色色的人們將這個由廢棄停車場改造而成的地下拳市烘托得熱鬧非凡。
槍支、藥品以及情色交易在這里橫行,各取所需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往往直到凌晨四五點才會散去。
青木喜歡從場子的高處俯身看這片充斥著原始獸性的場景,金錢與欲望的驅使下,人們淪為赤裸裸的野獸,在這片法外之地嘶吼、狂歡。
這樣的演出,青木欣賞了七八年,切實地感受到,生么是命如草芥。
管著這個場子的人叫雷諾,本地的地頭蛇,年輕時好勇斗狠,為人圓滑講義氣,手下聚集了一幫人。吃了附近地下的幾個幫派,和周邊警局的關系也不錯,成了這一方黑色勢力。
青木是幫他看場子的,地下的混混都知道青木是雷諾的人,有什么不重要的交易或者線報都會通過青木報告雷諾。場子里來了看起來不是很厲害或者業(yè)余的拳手,偶爾青木也會下下場子賺點外快。
離開負一樓的欄桿,推開辦公室的門,一股煙味撲鼻而來?!澳氵@么抽,不會得肺癌么?”
“毛頭小子懂個屁,一輩子刀尖舔血的人了,還在乎這幾根煙么?!?p> 青木捂住口鼻,打開辦公室的小窗戶,順勢坐在沙發(fā)上,看著眼前胡子拉碴的男人,“聽說你找我,晚上有拳打了?”
“嗯,有個男人過來打場拳,不像是職業(yè)拳手,看樣子是來拿命換錢的。你小心點,應該能打的贏。對了,怎么今天這么晚才過來?”
“來之前有點事耽擱了?!?p> 雷諾停下正要掐滅煙蒂的手,頓了頓,沉聲道:“你小子沒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嗯?!鼻嗄净貞艘粋€含混不清的音節(jié),起身離開,“我去準備一下?!?p> 望著少年離開的背影,沉默了一會兒,雷諾對站在身后的中年男人吩咐道:“查一下,他今晚去了哪里?!?p> 更衣室內,摘下帽子,鏡子前映出一張初具鋒芒的臉,青木看著眼前的自己,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又想起上一世死前腦海里閃過的問題:如果知道了今后的人生,并且有權選擇是否出生,你還會來到這世上么?
其實這個問題根本不成立,無論重來多少次,你都不可能在你還是個受精卵的時候就擁有選擇權,該出來還是得出來。
不過出來以后,路怎么走,可大有講究。
上帝給了你一手牌,打牌的是你自己。
不過這一次,既然重來了,青木想連發(fā)牌的都給干翻,上一世那么苦,這一次不爽翻天都不能給自己一個交代。
得益于美法混血的便宜母親和來自意大利的便宜父親,這一世的自己出落得一副連上天都要嫉妒的好皮囊。
幼年時的青木其實極為惱火自己的模樣,上一世身為Z國人,此時卻落得一張西方毛子的長相。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深棕的頭發(fā)莫名逐漸變得墨黑,日益成熟的臉也多了許多東方高貴端莊的古典韻味。
不管是因為何種原因重活一世,自己骨子里終究是流著東方的血啊。
八角籠內,身著紅色短褲的男人望著眼前好看到有些不像話的少年愣了愣神,如果不是周圍充斥著各種污言穢語以及對方線條凌厲的肌肉,他都懷疑這是哪個家境優(yōu)渥的閑散少爺來拿他尋開心。
而同樣站在八角籠中的青木也有些驚訝,對面好像是個Z國人啊。
熱愛和諧的民族是極少出入在場子里的,更別說上場打拳了,并且對方看起來也不是什么好斗之人,圓圓的臉配上頗有些規(guī)模的肚腩加個紅短褲,反而顯得有些滑稽,倒是有幾分像廚子。
這樣的體態(tài)在這個八角籠內估計連個經(jīng)驗寶寶都算不上,不過只要進入籠內,肯定是有一個要倒下的。
眨眼的功夫,青木回過神,主動朝對方移動,試探性地輕出了兩拳,而對面的胖子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半吊子步法,左右騰挪,裝模做樣地躲了兩下。
青木只覺得索然無味,趁對方被自學的繁復步法自我牽扯時,突然肌肉繃緊、加速發(fā)力一拳揮在對方門面。
伴隨著眉骨破裂,鮮血迸流而出,男人應聲倒地,然后青木發(fā)現(xiàn)眼前的中年胖子就再也沒有起來的意思,徑直暈死過去,突如其來KO倒讓他有點不知所措,這“沙袋”質量也太差了吧,不會死了吧……
秦城要知道此時青木心中所想,估計得氣得拿把刀把影像店老板給剁了,自己肉疼地買了不少廢物拳擊碟片不說,關鍵這小子看著漂亮下手也忒狠了,腳都還沒收回來,直接就是一拳,接著眼前一黑,世界就安靜了。
而此刻躺在地下八角籠內如死豬一般地秦城,注定是沒機會知道這一切了,甚至是被憤怒的觀眾啐唾沫扔臭鞋子臭襪子香蕉皮等腌臜之物也無法察覺。
不知何時外面已經(jīng)下起了雨,飄蕩的灰塵被淅淅瀝瀝的雨水壓了下去,燈光昏暗的小巷一片泥濘。
不遠處偶爾能看見零星的一兩個身影在做完見不得光的買賣之后又快速離去,這條背靠地下拳擊場的小巷鮮有執(zhí)法人員涉足,成了各種灰色交易的溫床。
青木有些懶散地坐在屋檐下,看著雨線落下濺起的水花。已經(jīng)凌晨三點多了,這胖子躺了幾個小時了,也該醒了吧。
秦城費力地睜開眼,眼前仍有些天旋地轉,眉骨上被青木臨時處理之后的傷口已經(jīng)停止流血,但稍微一用勁還是一陣刺痛傳來?!芭P槽,這小王八蛋下手真狠啊,吃秤砣長大的么”,小心翼翼摸了下腫脹的眼瞼,秦城忍不住罵罵咧咧地吐槽起來。
“是么,吃糧食長大的啊?!鼻嗄緜冗^頭,白了一眼這個渾然不知自己就在旁邊的胖子。
肥肉下意識顫抖了一下,心跳突然加速,秦城回過頭看到了斜靠在旁邊的青木,“我去,你怎么在這!不對,剛才的話不是我說的。”
望著左眼已經(jīng)腫成一條縫的滑稽胖子,青木覺得有些好笑,“我不在這誰把你拖出來,丟下面估計那群瘋子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秦城四周張望了下,撓了撓脖子,畢竟被看著像十幾歲的少年一拳K.O了屬實有點不好意思。“不對,那外國孫子TM打拳的錢還沒給我呢?!?p> “沒堅持過三回合直接輸了是沒錢的?!鼻嗄鞠窨窗装V一樣看這胖子,內心一陣OS,就這還想要打拳的錢,能活著走出來都該偷笑了。
“那TM不早告訴我,草!”
面前的胖子憤怒地抱怨了兩句后,驀地像是想起了什么,雙肩下塌,駝著背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頹喪地一屁股坐下來,眼神空洞地注視著地上的泥濘,雨水順著屋檐往下砸在他的肩上。
青木看了一眼面前仿佛突然被抽走所有精氣神的胖子,似曾相識的場景見過太多,其實所有進場子搏命的正常人背后都有一個不得不來的理由,只是大部分人都倒在了八角籠內再也沒出來。
兩個人就這樣坐著,路燈更加昏暗,世界突兀地安靜,只剩雨水不斷地砸在地面。良久,青木輕呼了一口氣,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有些繃不住,我兒子要是還活著也和你差不多大了。那年也是因為沒錢,在外面跪了一圈沒籌夠,最后先天性心臟病死在家里。沒救活他,還欠了一屁股債。那之后,聽說在國外開中餐館賺錢,就一個人帶著家當T渡到這邊投靠狐朋狗友,忙忙碌碌這么些年,還了外債,也沒賺到幾個子。現(xiàn)在女兒也是一樣的情況,躺在醫(yī)院?!鼻爻堑穆曇粼絹碓叫?,好像自我囈語,最后張張嘴,什么音節(jié)也沒發(fā)出,過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冒了句“這雨下得,壓抑得很?!?p> “嗯?!?p> “嗯?!?p> “……”
過了許久,青木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丟給秦誠一張卡和一沓錢,說道:“這張不記名卡里有8萬美金加上剛剛因為你賺到的2萬美金,一共10萬,應該夠你用了。回國吧,第一張鈔票上有我電話,事情解決了聯(lián)系我,沒事別煩我?!?p> 秦城愣了愣神,眼睛里重新閃爍起光芒,趕忙拿起卡和錢,看著走遠的身影,扯了一嗓子:“你叫啥名兒啊,我是個廚子,有機會我給你當牛當馬做伙夫?!?p> “青木!”聽到最后一句話,少年嘴角不禁抽了抽,“還真NM是伙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