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麥子熟了,金黃飽滿的麥穗在風(fēng)中起伏跳躍,陽光溫暖地潑灑下來,整個山谷如一片寂靜的金黃的海。
這是一個收獲的季節(jié)。
今年的雨水充足,冬季里接連下了好幾場厚重的大雪,收成至少要比去年增加好幾成,張家村農(nóng)戶們的臉上都露出一抹抹憨厚的笑容,就連平時走路都比以往輕快上了許多。
村長張老爹望了望天上的暖陽,笑著自言自語道:“如果一直是這樣的日頭,再有個三五天,麥子就可以收割了?!?p> 張老爹拿著一鍋煙袋,雙手背在后面,朝村里最西頭走去。村里最西頭的一個小院里住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張老爹想起少年大半年前來的模樣,不由十分滿足地笑了,那時的自己真是做了一個英明的決定。
當(dāng)時是在一個晴朗的黃昏,家家戶戶都升起炊煙的時候,村長張老爹正點上一袋旱煙,在村頭的大柳樹下舒服地坐著。
這時,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從遠處走來,禮貌地問道:“大爺你好,請問你們村子里有鐵匠嗎?”
張老爹以為這個少年要找鐵匠打造農(nóng)具,不由嘆了一口氣說道:“唉!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鐵匠也都被軍隊抓走了,如果你想打造鐵器,那就翻過前面那個山頭,在距此差不多五百里的地方有一座城市,叫做云石城,那里有鐵匠。”
不料少年微微一笑,說道:“要不就讓我留在村里做個鐵匠吧!”
張老爹看這個少年也不過十七八歲左右,白白瘦瘦的模樣,甚是斯文,哪里像個鐵匠。當(dāng)即問道:“是不是無家可歸了?”
如今外面戰(zhàn)爭不斷,到處都是抓壯丁的,很多人都因此無家可歸,所以張老爹想著少年可能是從外面逃過來的,不由起了憐憫之心。張家村由于四處環(huán)山,和外界接觸不多,戰(zhàn)亂還沒有擴散到這里,可以說是一片世外桃源了。張老爹和藹地摸了摸少年的頭,說道:“小子,留下吧,以后這就是你的家?!?p> 少年名叫楚墨,至此就留在了張家村。
在村西頭還有兩間無人居住的茅屋,于是張老爹就把他留在了那里,并經(jīng)常給他送吃的喝的。張老爹的妻子早亡,膝下也無子嗣,一個人鰥寡孤獨,把少年當(dāng)成自己的親孫子一般,在生活上無微不至。
他不曾想到少年真的是一個鐵匠,在少年居住幾日以后,竟然就在院內(nèi)壘了一個大爐子,然后請張老爹向周圍的鄰人借了一些水桶、鐵錘、錐子、焦炭等東西??雌鸺軇?,還真像個鐵匠。
村里面突然來了一個自稱會打鐵的年輕人,頓時吸引了很多村人的關(guān)注。
這個年代,金屬匱乏,拳頭大的鐵塊基本上都被當(dāng)兵的搶走了,想找一塊好鐵更是難尋,很多人家在農(nóng)忙時用的鋤頭、鐮刀都是那種用了五六年的殘缺生銹的殘次品,使用起來效率極低,比石頭都強不了多少。
村里人看著少年的年紀(jì)、白皙的臉龐、以及瘦弱的身材,還真不相信他會是一個鐵匠。
楚墨見其不信,當(dāng)即找來兩柄破舊生銹,看上去就像兩塊鐵片的菜刀,在院子里準(zhǔn)備重新鑄造一把菜刀。
楚墨的這一舉動,頓時讓整個張家村的人都知道了,在他們心里,鐵匠可是一個高貴的職業(yè)。
不多時,楚墨的院子里就擠滿了圍觀的人。
村長張老爹搬了一把長凳,坐在最前面,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少年,也希望著少年真會鑄器,這樣,等收割麥子的時候,各種農(nóng)具,鐵器就都不用發(fā)愁了。
望著這些淳樸村人的圍觀,楚墨滿臉笑意,他慢慢將爐子引燃,待焦炭正旺之時,朝著下面人群朗聲說道:“我可要開始了!”
楚墨并不像許多鐵匠似的,在打鐵時脫去上衣,露出健碩的肌肉,然后才開始揮舞大錘,一下一下地用力敲擊下去。
他很講究,他穿的那件對襟短袖干凈而無半點折痕,在他的旁邊始終放著一盆清水和一塊干凈的毛巾,不時都要清洗一下手掌。
鑄器的第一個步驟就是生火鍛打,淬煉雜質(zhì)。楚墨掂起鐵錘,不緊不慢地開始鍛打金屬。
他下錘并不快,落下去時敲擊的聲音更不大,但是很有節(jié)奏,第一錘和第二錘的間隔很短,錘與錘之間的時間間隔都很均勻。
咚!咚!咚!
村民們望著爐中的火焰,似乎可以隨著楚墨的動作而或大或小,望著那兩柄破菜刀逐漸被鍛造成半液體的模樣,不由都看得呆住了。
有些人也見過鐵匠鑄刀,但是像楚墨這樣好看的,卻沒有一個。
優(yōu)雅,實在是太優(yōu)雅了,仿佛他就不是在鑄一把菜刀,而是在完成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
不到一個時辰,生火鍛打淬煉雜質(zhì)便結(jié)束了。
接下來,就要開始塑形成刃了。
在眾人眨眼之際,楚墨已經(jīng)將那塊半液體金屬鑄打成菜刀模樣了。
純金屬的刀柄和粗糙的刀面都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了。
楚墨接著鍛打,但凡刀類,刀背厚而刀刃薄,刀之兩面的厚薄程度必須一致。
但這對于楚墨,完全不是問題。
不出片刻,一把嶄新的菜刀便已經(jīng)完全成型了。
楚墨不停地打磨菜刀,待刀刃泛出淡淡的光來,菜刀便徹底完成了。
楚墨將嶄新惡菜刀浸于冷水之中,不多時,將其提了出來,用干布輕輕一擦,然后舉起菜刀朝眾人道:“好了!”
從開始到結(jié)束,僅僅用了一個多小時,就鑄造出來了一柄嶄新的菜刀。張老爹接過菜刀,眼珠都瞪大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那么精致的菜刀,光澤明亮、刀刃鋒利,刀柄上竟然還鐫刻有精致美觀的花紋。
那是楚墨在菜刀快要凝固之時,用一根已經(jīng)生銹的繡花針刻上去的。
張老爹拿起菜刀一試,更是驚嘆萬分,這菜刀簡直是太好用了,不管是切菜還是剁肉,都要比以往使用的好上千百倍。
于是,十七歲的楚墨就成了張家村近千人的專屬鐵匠,張家村的各種農(nóng)具、鐵器都均由楚墨鑄造,而大家對他也是相當(dāng)熱情,拿各種物品來交換。
張老爹感覺自己真是撿到寶貝了!
不知不覺,張老爹已經(jīng)走進了楚墨的小院。
小院很整潔,兩間屋子,一間是楚墨的睡房,另一間是打造農(nóng)具的地方。院子的一個角落還搭了一個簡易的棚子,便是廚房了。
此時的楚墨正在打造一把鐮刀,農(nóng)忙季節(jié),各家的農(nóng)具就都需要他來鑄造了。在他的前面還放了十幾把揚麥的大叉和木頭柄的鐮刀。
他打造農(nóng)具很慢,他追求精致,要求完美。
有時在農(nóng)具的柄上雕刻一朵花紋,都需要半個時辰。
在制作繡花針的時候,如果相同大小的兩根針上面的洞孔大小有絲毫不一,他就會馬上將其毀掉重新做。
楚墨在鑄器的時候,十分專注,如果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十有八九會聽不到。
張老爹望著專注鑄器的楚墨,沒有說話,他感覺這個少年絕對不是普通人,也絕對不會在這個小山村里長期住下去。
在他的眼睛里,少年就像是一條高貴無比的巨龍,總有一天會飛到屬于他的大世界的。
張老爹正在想著,突然一聲叫喊把他拉了回來。
“老爹!”
張老爹看見楚墨正笑吟吟地望著他,楚墨洗了洗手,又用干毛巾擦拭了一下臉龐。
“剛來,看見你那么專注,就沒敢打擾?!睆埨系叩匠媲?,摸了摸面前的農(nóng)具。
“農(nóng)具我已經(jīng)全部打造好了,不耽擱大家收麥子?!?p> “全好了?”張老爹興奮地問道。
“是啊,都在那間屋子里?!背噶酥改情g堆放農(nóng)具的屋子。
“好呀,今年是個豐收年啊!”張老爹拿起手中的煙袋又開始抽起來。
五日以后,收麥子的時間到了。
金黃發(fā)亮的麥浪隨風(fēng)搖曳,山坡上處處彌漫著淡淡的麥香。
這是張家村一年中最忙碌辛苦的日子,無論男女老少都要奔赴麥地,青壯年負責(zé)收割,女人、老人以及孩子就負責(zé)捆綁麥子,送水送飯。
楚墨也加入了收割麥子的大軍之中,拿著自己鑄造的鐮刀,將一片片金黃的麥穗收割。
在麥地里干了一個多時辰以后,楚墨抬起頭來,望了望遠處大山之外晴朗的天空,心情異常舒暢。
自己來到張家村已經(jīng)大半年了,而再有半個月時間,就為師傅守孝滿一年了。
這一年來,楚墨無比地思念自己的師傅,雖然他知道生老病死是自然規(guī)律,但是至今仍無法走不出傷感。
他自小和師傅相依為命,十幾年來是師傅教會了他許多的東西,師傅將一身的鑄器本領(lǐng)都交給了他,并在臨死之前,告訴他自己的父母依然健在,只是不知身處何方。
楚墨下意思地摸了摸脖子上的掛墜,那是一個小斧模樣的掛墜,它并非只是一個普通的掛墜,而是一件可以儲存東西的空間寶物,也是找到自己父母的唯一線索。
師傅說:只要找到十八般神兵,就能找到你的父母了。
十八般神兵,那是盤古大陸的一個很久遠的傳說。
太古之始,混沌之初,天地還未分開,天地之氣彼此相合而衍生出大道之靈。大道有一子,名曰:巨人盤古。其長相奇特,臉部俊逸而雙耳修長,兩肩如駝峰,身體肌肉爆裂,后背還有一雙晶瑩透亮的翅膀。生于無邊黑暗云霧之中,吸天地元氣生長,而后手執(zhí)一把神斧,開天辟地,歷經(jīng)一萬八千余年,天地遂成,日月星辰,河流山川出現(xiàn),然后方有鳥獸妖靈人等各種物種出現(xiàn)。
相傳,盤古之斧乃宇宙誕生之器物,通體發(fā)黑,長寬約千萬里,可滅星辰,毀時空,莫有物可阻擋其鋒芒。盤古開天辟地以后,以身化道,而盤古之斧則瞬間爆裂成十八塊碎片,消匿于天地之間。
億萬年后,盤古大陸強勢崛起十八位霸主,他們手執(zhí)盤古之斧的十八塊碎片,鍛造成器。將天下十八分,形成群雄爭霸之勢。
十八位霸主都有一統(tǒng)天下的壯志雄心。彼此間大戰(zhàn)不斷,頓時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為了盤古大陸的長治久安,他們聚首于圣河之上比武,約定強者為尊,勝者為王。
而就在他們即將混戰(zhàn)的那一刻,十八般神兵突然聚合,發(fā)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光芒灼熱,覆蓋了整個盤古大陸,激起山河震動,陸地海洋紛紛龜裂破碎,成為一個個分散的板塊。方圓千萬里之內(nèi)再無生物,而十八位霸主也瞬間化為齏粉,消失于世間。
十八般神兵的光芒足足持續(xù)了七日,然后也消失于世間,成為千古未解之迷。
這就是盤古大陸流傳下來的“十八般神兵”的傳說。
盤古大陸以武器為尊,每個人都在幻想著得到這充滿傳奇色彩的十八般神兵。
又過了千萬載以后,盤古大陸已經(jīng)分裂為了萬千帝國。國與國之間或聯(lián)合縱橫,或各自為戰(zhàn),天下混戰(zhàn),亂為一團,處于一番群雄割據(jù),諸王爭霸的狀態(tài)。
世有箴言:日月雙重影,冰火兩重天。十八神兵現(xiàn),天下一統(tǒng)年。
很多人都僅僅把它當(dāng)做一個傳說,一個非常遙遠非常遙遠的傳說,但是楚墨卻堅信,十八般神兵絕對存在。
每當(dāng)楚墨看見張家村里一家家父母子女圍在一塊吃飯,心中就涌起一股強烈的渴望。
他的夢想很簡單,就是想和自己最親最愛的家人吃上一頓團圓飯,但這對于很多人都非常簡單隨意的一個愿望,對于他,卻是比登天還難。
埋葬了師傅以后,按照鑄器師的傳統(tǒng),他必須為師傅守孝一年,也就是封火一年,于是楚墨便關(guān)閉了一名鑄器師最明顯的標(biāo)志——心火。
心火乃是鑄器師體內(nèi)所生之火,也是鑄器使用的火焰。
在關(guān)閉心火以后,楚墨便離開了自己居住了十幾年的大雪山,在張家村用普通鑄器的方法為村人打造農(nóng)具,這是一種心靈的修行,也是祭奠師傅最好的辦法。
如果讓外界知曉,世界上最稀缺、最尊貴的職業(yè)——鑄器師,還是一個已經(jīng)體生心火的鑄器師,竟然在一個小山村里打造農(nóng)具,這個世界都會瘋掉的。
楚墨一邊收割著麥子,一邊打算著自己為師傅守孝一年完成后,便離開張家村去尋找傳說中的十八般神兵。
就在這時,一道帶著奶聲的童音傳來。
“楚墨叔叔!”
楚墨回頭一看,不由笑了,一個三歲左右的胖小子,穿著一個淡紅色的肚兜,一手提著一個大大的水壺,一手舉著一個竹筒杯子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楚墨高興地應(yīng)了一聲,趕緊向前接去。
“這是我爹爹讓我給你送的山泉水!”這個胖小子正是村里張獵戶的小兒子,小名叫小豹子,長相甚是可愛。
“小豹子真乖!”楚墨捏了一把小豹子稚嫩的臉。
然后小豹子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回去。
楚墨看著小豹子可愛的身影,不由笑了。在張家村,他常去吃飯的地方就是張獵戶家了,張獵戶夫妻倆對待楚墨特別熱情,而楚墨也專門為張獵戶鑄造了一副弓箭和一把獵刀。
楚墨最羨慕的就是張獵戶的家庭,二人一兒一女,一家人整日生活在一起,非常融洽。
這是楚墨心中遙不可及的夢想。
大約過了半個月的時間,所有的麥子都收割好了,家家戶戶的屋子里都有了一個小糧倉,這些糧食足夠大家用上兩年的。
而楚墨也和村長等人說出自己要離開張家村的打算,村人們都知道楚墨絕對不是尋常之人,于是在楚墨離開的最后一夜,張家村舉行了一場巨大的歡送宴。
張獵戶在半山腰上獵到了幾頭野豬,正在村頭的幾口大鍋里煮著,一堆堆篝火已經(jīng)點燃,一群群孩子在周圍瘋跑。而楚墨也和村子里的漢子們一起喝上了酒,都是自家釀的糧食酒,味道香醇可口,大家聚在一起,一方面為了歡送楚墨,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慶祝這次糧食的大豐收。
不多時,遠處傳來一陣歡快的叫喊聲:“饅頭出來了,熱騰騰的饅頭出來了!”
緊接著一筐筐冒著熱氣的大饅頭被端了出來,正是今年的糧食做成的饅頭。
孩子們早已經(jīng)奔了上去,熱饅頭再夾上幾片野豬肉,簡直就是他們的最愛。
周圍的大人們說笑著分發(fā)著饅頭,一個個心情愉悅。
楚墨看著如此熱鬧的場景,心中不由想道:如果自己的父母也在這里,他真不介意就在這里住上一輩子。
楚墨本就不勝酒力,但是今日過于高興,于是就多喝了幾杯,半夜的時候記得是被人攙扶回去的,然后就昏昏睡去了。
月下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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