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安寧之處
算不得交手的對峙后，很長一段時間房內(nèi)是寂靜無聲的，直至云蘇邁開腳步回到書案前，才把過于怪異的安靜打破。
“樓上放著不少重要信件書籍，需要功夫好的人看守，以后你就負責閣樓的守衛(wèi)?！钡皖^繼續(xù)琢磨沙盤，云蘇恢復(fù)先前淡漠語氣，“沒什么事就下去吧——對了，想女扮男裝就去換件衣服，軍中男人身上是不會有脂粉味道的?！?p> 樓雪色一愣，旋即明白，原來剛才他從背后靠近是在嗅她身上的味道。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確定自己將要擔負的任務(wù)后，樓雪色在士兵引路下來到新兵休息的地方，沒有房屋也沒有床榻，只有一間間帳篷和臟兮兮地鋪。
玉門軍的規(guī)矩，新兵入伍第一年只能睡帳篷吃干糧，白天操練演兵，傍晚給老兵做飯干活，清晨還要按日輪番負責為營中挑水打掃、清理兵器，只有熬過一整年訓(xùn)練的人才能繼續(xù)留下，正式成為玉門軍一員。
“想從軍就要忍饑挨餓受欺負，這是誰定的規(guī)矩？從沒聽說其他軍隊有這么多講究?！?p> 晚飯時，程錦竹特地拿著干糧來找樓雪色，迎來樓雪色一大攤抱怨。
程錦竹只是笑，目光中流露出無限憧憬：“其他軍隊跟玉門軍比不了，就算在其他將軍麾下給我副將當我也不愿要，寧可跟著云將軍做個小卒。樓兄弟，你可能不了解這些，不過以后你就會知道，能分到玉門軍，將會是你我一輩子的榮耀?！?p> 榮耀個屁，又不是自己想來的，不知道還要對著那張銅面具臉多久，想想就覺得心煩。
或許是因為白天時一不小心被云蘇壓制，向來好勝心強的樓雪色胸腔里滿滿都是怨氣，悶火發(fā)了半天才猛然發(fā)覺，在劍門多年修行而來的清凈心氣似乎在一點點消失。
心靜方能眼明，沖動只會壞事。
樓雪色暗暗倒吸口涼氣，回頭想想，居然記不得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如此焦躁易怒的，同時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受。
喜怒哀樂，諸多情緒，在她離開劍門重返紅塵后，好像變得越來越清晰。
“天色不早了，樓兄弟，回帳里休息吧，明天還要起早呢。”程錦竹捅了捅樓雪色，伸著懶腰打了個哈欠。
這家伙到現(xiàn)在還沒發(fā)現(xiàn)樓雪色女兒身，只當她是比較纖弱的少年，遲鈍程度與秦先不相上下，看著倒也有趣。樓雪色點點頭，幾口吃掉手中硬邦邦的干糧，與程錦竹一起走回營帳。
一拉開簾帳，樓雪色就怯步了。
此起彼伏的鼾聲震耳欲聾也就罷了，這滿帳篷的酸臭味道……別提好好睡一覺，過一晚上真的不會被熏死嗎？！
再看帳篷里一個挨一個擠成一團的男人們，有的手腳搭在臨鋪身上，有的鼻翼之下就是別人臭腳，樓雪色有種寧愿在營帳外席地而睡的沖動。
“程兄先休息吧，我還不太困，出去走走散散步?！睒茄┥銖娨恍?，青著臉色迅速退出營帳。
程錦竹許是太過困倦沒有追出來，樓雪色一個人落得清靜，繞著新兵營帳慢慢散心，結(jié)果越走越精神，也越來越心煩。
與狀況異常的帝都鳳落城不同，玉門軍營中隨處可見形容凄慘的孤魂野鬼——軍隊往往與殺戮密不可分，有殺戮的地方便有更多亡魂，那些戰(zhàn)死沙場的將士，還有被斬殺后怨念附著于兵器上的敵人，多數(shù)都被突如其來的死亡束縛在軍中，幾乎無處不在。
樓雪色能看見那些鬼魂，不管她想還是不想，更糟糕的是，她還能聽見亡魂們凄厲哀嚎，不絕于耳。
這些情況她事先并未想到，如今眼中到處是殘肢斷臂的游魂，耳畔吵鬧難以停歇，想睡覺是不可能的，樓雪色除了苦笑之外，完全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度化這些亡魂么？還是一個個清除？
看數(shù)量之多，真的全部處理掉，她也就要力竭而死了。
走著走著，耳畔哀嚎聲漸漸弱去，樓雪色詫異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到閣樓附近，周圍幾乎看不見什么孤魂野鬼了。
“該不會是那家伙吧？”樓雪色自言自語一聲，心里燃起一絲希望。
云蘇有磅礴罡氣護體，陰邪難近，有他在的地方，方圓幾百步內(nèi)基本上不會有鬼怪出現(xiàn)——換句話說，有云蘇在，樓雪色就不用擔心周圍鬼魂太吵睡不著覺了。
前提是，她必須在他附近。
逡視一圈，閣樓周圍沒有閑雜人等，只附近三五個相距甚遠的守衛(wèi)。樓雪色心下有了主意，深吸口氣，向比較偏僻一處位置的守衛(wèi)走去。
負責閣樓守衛(wèi)安排的是副將盛龍，所有守衛(wèi)都有一塊由盛龍親手雕琢的木牌，上面秘密標識只有守衛(wèi)幾人才懂。
樓雪色憑借木牌獲得那守衛(wèi)信任，而后費了一番唇舌后終于勸動那守衛(wèi)先去歇息，由她來暫時替守夜崗，第二天再正式向盛龍申請調(diào)換二人守衛(wèi)時間。
守衛(wèi)工作并不難，但夜間守衛(wèi)十分痛苦，就算白日里睡得再足，沒有光明與熱鬧的夜里仍會忍不住用上困倦。
一直以來守衛(wèi)營士兵都對夜崗避之不及，不得不值夜崗的士兵總是嘆息自己倒霉，如今有人愿意主動對調(diào)值崗時間，那負責夜崗的守衛(wèi)自然樂于接受，只不過他絕不會想到，與他交換夜崗這個清秀瘦弱的新兵，其實根本沒有身為守衛(wèi)的自覺。
要什么自覺？她樓雪色就是來找個安靜地方睡覺的?。?p> 深夜微風(fēng)，僻靜角落里安寧無聲，催人安眠的星光撒滿夜空，美得如詩如畫。
再美，樓雪色也看不見，早縮在角落里睡去。
閣樓四層，一點火光擦亮，照應(yīng)在倚窗半坐的人身上，拖出淡而長的影子。
云蘇將視線從安靜的角落里收回，轉(zhuǎn)頭望向點亮燭燈一臉無奈的部屬，抬手指了指睡得正香的某個守衛(wèi)。
“盛將軍，那個人暫時不要理會，你查崗時就繞過她好了，過幾天我會親自‘教訓(xùn)’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