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大樓對面的西餐廳叫做曼珠沙華,燈光暗淡,音響此刻安靜而優(yōu)雅的放著讓人沉醉的《夜來香》,小野麗莎版的。
顏小青坐在一處落地窗邊,要了一杯卡布奇諾,有些寂寥的看著窗外遠處的人來人往。
她確實有些閑,比約定時間早來了二十分鐘。而袁芳確實很忙,已經(jīng)遲到了十分鐘。顏小青不確定袁芳到底有什么事情,但必定是重要的私事,不然也不會特地跑到外頭來談??傻降资裁词虑槟兀睦镫[隱有些忐忑。
“顏小姐,那邊那位先生說這杯咖啡他請?!狈丈鋈缓苡卸Y貌的鞠在身邊淺聲說道。
顏小青遲疑地朝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瘦高男人漫步而來,豆綠色毛衫配著卡其休閑褲,一手端著咖啡杯一手插在褲兜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裝束,卻因唇角的一抹淺笑,竟如朗月當空,清風拂面,只覺整個世界頓時春暖花開。
但只是一剎那,眼前那人也不過是個普通男人罷了。
“先生,我們認識嗎?”她笑問。
他瞇著細長的眼睛朝對面的座位掃了掃,不答反問:“我能坐下嗎?”
想著袁芳,她下意識朝窗外有看了一眼,不見她的身影,便笑著應道:“當然。不過我約了人,可能要得一會兒才能來?!?p> “這咖啡廳我第一次來,很不錯。”他說,嘴角的笑仍然很迷人。只是顏小青有些惱怒他避開她的問話,盡管她也努力的保持著微笑?!爸x謝你的咖啡。不過——我們認識嗎?”這個問題急需弄清,她現(xiàn)在本能的排斥一切陌生和唐突的人。
“現(xiàn)在認識也不遲。我叫莫祁睿,不久前回國,前兩天才發(fā)現(xiàn)這么個好地方。”他輕快的說著,一雙看不清內容的眸子里依然含著溫暖的淺笑。
顏小青輕易的被他的笑容牽扯著,心情漸漸放松了下來,調侃道:“嗬,原來是‘海龜啊’!我叫顏——你既然是‘海龜’,不妨就叫我YOKo,在對面的大樓上班。”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董事長身份破壞這份氛圍。這個人雖然很唐突,卻也很坦率。
他伸出手指做了個ok的姿勢,品了一口咖啡:“你喜歡卡布奇諾?”
“是,你呢?”
“拿鐵。”他簡短有力的說了這兩字,似乎強調著自己某種特殊的、不可動搖的喜好。
“那你是來對了,這兒的拿鐵很好,只是我不喜歡,但我爸爸很喜歡。”
說到“爸爸”這個詞的時候忽然覺得今天的話有些多了,顏小青默然低下頭喝著咖啡。
“你爸爸?”他的好奇心卻沒有隨之止步。
“說真的,”顏小青扯開話題,”像你們這種在外國呆久了的人,很喜歡給陌生女孩買單嗎?你要知道,我可能會拒絕你的好意?!?p> “權當我運氣好?!焙喍虖娜?,不失幽默。
故作不悅的發(fā)問,換來描淡寫的這句回答,顏小青心里咯噔一下,不得不說,看似拙劣又老套的搭訕并沒有引起她的反感。
她朝那男人粲然一笑,目光不經(jīng)意掃到門口的袁芳,便招手讓她過來,又有些抱歉的看向他:“抱歉,我約的人來了。”
他也順勢朝門口看去,眼中的笑意略顯出一絲犀利?!拔乙苍撟吡耍彼剡^頭朝顏小青俏皮的點了點頭,“下次再見的話,請我喝一杯卡布奇諾。”
“一定。”
袁芳與他擦肩而過,下意識朝他多看了兩眼,不禁打了個寒顫。
傾世難逢的容顏
冰封萬里的目光
她不知道這陌生的男人在看向她的一剎那,到底充滿了多少刺骨的寒冷。
那冷如同一把尖刀,直插入心。
頃刻已擦肩而過,不及細想,只是懷著不安的心朝顏小青走去。
而此時,他卻回頭朝顏小青露出春暖花開般的笑容。
袁芳忐忑的落座在對面,不安地問:“他是誰?你們認識?”
“不認識?!?p> “不認識?真的不認識?”袁芳露出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朝著莫祁睿遠去的身影又看了兩眼。
“我騙你干嘛,誰知是哪家的紈绔子弟,專好很陌生女孩搭訕?!?p> “那你們說了什么?”袁芳追問著,那不依不饒的樣子就像發(fā)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顏小青忽然發(fā)現(xiàn),過去的那么多年,一直都是半睜著眼睛跟前的這個女人相處的。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機警和焦慮,沒有察覺她其實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圍繞在自己身旁,充當那個聆聽和探查的角色。
“什么都沒說——對了,你約我來有什么事啊?”顏小青將她的問話一語帶過,轉而直奔今天碰面的主題,”到底是什么好事?“
“我是替別人來……”她有些神秘的欲言又止,眉梢還帶著詭異的笑。
“你就別賣關子了。”
“其實是陸總讓我來的,他準備跟你求婚,想把婚期定下來,又怕得不到肯定的答復,所以就讓我做這個中間人,先問問你的意思。現(xiàn)在公司多少人盯著你這個董事長你是知道的。陸總雖說處處做到盡善盡美,處處替你考慮周全,卻也擋不住那些人風言風語,說你們畢竟只是訂婚,還沒結婚。你的事情、顏氏的事情還輪不到他干預太多。這樣的話,即便是我聽了都不入耳,何況是他呢?可是,若沒有他,偌大一個顏氏集團,如此復雜的局面,你能應付嗎?顏叔的心血還能守得住嗎?雖說,顏叔以前提起過顏家的老規(guī)矩,遇喪三年不嫁娶,可顏叔離開山里的老家?guī)资炅耍矝]有半個親戚,如今顏家就你一人,這老規(guī)矩不依也沒什么。何況,你們能百年好合也是顏叔的心愿。退一萬步,如果顏氏集團守不住,你依這規(guī)矩又有什么意義呢?”
顏小青愕然了,不是因為她這翻利害分析,而是她說的這件事太突然。三年前的此時,陸子楓并未跟自己求婚,那時候也并沒有因為集團的利害關系而匆匆結婚。他當時是極其尊重遇喪不嫁的老規(guī)矩的??蔀楹未丝逃制炔患按四兀渴前l(fā)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嗎?而且,如果這門婚事是他們所期待的,那記憶里那場如噩夢般的婚禮又代表著什么呢?
顏小青心里本能的閃過一種念頭,婚禮就意味著末日,絕不可以讓悲劇重演。
“爸爸雖然沒有嚴令我尊這規(guī)矩,可他曾說過,他的根在山里。所以,這一次,我要想守住這根。”
“小青,你真的要讓他等三年?”
“如果學長等不了可以不等。”顏小青柔聲說道,盡量讓這句話聽來不那么無情。
“可你就真的愿意再等三年?你在她身后跟了四年,難道就不想早點——”袁芳無法理解顏小青此刻的固執(zhí),只是若有所思的嘆了口氣,“你固執(zhí)起來,誰都沒有辦法。可大小姐,這是要緊的事情,你不能只顧自己的心情?!?p> “結婚這種事情,我都不顧自己的心情,那還有什么能隨自己的心情?”顏小青桀驁的辯駁著,這是十幾年來第一次在大事上跟她黑臉。
“你知道我重點說的不是婚事,而是顏氏集團——你爸的心血如何守住的問題?!痹嫉纳袂楹苤t恭,顏小青并不想用“逼婚”這個詞來形容她這一次的游說。
“可你已經(jīng)混為一談了。如果一定要談,那就讓學長自己跟我談。等不等三年,都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顏小青覺得自己需要在這件事情上擺明了態(tài)度,就像在堅守最后一塊陣地。
袁芳有些憤怒了,隨之抬高了腔調:“小青,我這是為你好——”話說一半忽然停了下來,因為顏小青的臉冷到了極點,已經(jīng)低頭喝著咖啡,全然沒有打算跟她爭辯下去。不管怎么說,她還是董事長。顏小青,心知肚明,這董事長的身份既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
“顏叔走了,你的性情真的是變了,但我是姐,不跟你計較。你只要記住,我是這個世界上永遠站在你身邊的人……”
顏小青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眼神平靜得讓人焦躁。她不是過去的顏小青了,不會再被花言巧語蒙蔽雙眼,不會再輕易的被人左右了。
“點餐吧,肚子餓了?!彼幌爰m纏這話題,也不想做無謂之爭。因為,沒有人了解她那一場車禍,除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