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和敵人并肩作戰(zhàn)

　　腳步聲還在靠近，林錫明保持坐姿不變。

　　“哎呀，沒想到這里已經(jīng)有人了。”男聲輕柔悠緩，宛如落入湖泊中的水滴一般。

　　那是一個身形瘦削的青年，他眉宇淡雅眼眸澄澈，面龐上帶著笑容。青年拿著一柄長雨傘從樓梯口慢慢地走上來，停住了腳步。

　　“請問你是？”林錫明覺得他好像沒有敵意。

　　“陳衍，我的名字叫陳衍。”青年欠身致意，“只是一個想坐下來看看風(fēng)景的人。”

　　林錫明打量著他，上身雪白的西裝襯衣染了幾點雨痕，下身黑西褲褲管落到腳踝，棕色的皮鞋面上沾著泥污。

　　林錫明不識西裝牌子也不懂皮鞋品質(zhì)，但他知道這一身肯定不便宜，西裝革履地上一棟毛坯房看風(fēng)景，青年不可能是本地人。

　　“林錫明。”他朝青年點頭。

　　這個自稱陳衍的青年似乎并不很認(rèn)生，他坐到林錫明的身旁，和林錫明并肩看外頭的雨和山。

　　林錫明看著他的側(cè)臉，沒說話。

　　青年的皮膚白皙細(xì)膩，完全不像是男人該有的膚質(zhì)，配上他纖弱的神色，那種獨(dú)屬于女性的陰柔之氣甚濃。

　　“不是本地人吧？”陳衍注意到了林錫明的目光，沖他笑笑。

　　林錫明頓了頓，他盯著青年的眼睛看，可卻什么也看不出來。

　　“對。”過了片刻，他開口。

　　“為什么來這里？”陳衍還是微笑。

　　沉默，只剩下雨聲。

　　“不方便說？”陳衍語氣關(guān)切，他低頭致歉，“不用說也沒事，是我冒犯了?！?p>　　“車壞了?！绷皱a明抬頭，看草坡上一片片伏倒的綠色，“出差經(jīng)過這里，停下來休整一下?！?p>　　陳衍又笑起來，“我還以為自駕出差已經(jīng)絕跡了?！?p>　　林錫明則完全笑不出來，他想提起戒心，卻總情不自禁被青年柔和的笑容感染，就像這個自來熟的家伙有著某種魔力似的，他討厭不起來。

　　“得運(yùn)點東西，帶在身上不太方便?！彼幜藗€謊。

　　“這樣啊，難怪?！标愌苋粲兴肌?p>　　青年微微低頭，他含著水的眸子好像在望向什么地方，又好像只是看著眼前。

　　林錫明有點讀不懂青年的表情?！澳隳兀俊彼麊?，“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嗯？”陳衍愣了一下，隨后訕笑著，“對，其實我也是來出差的?！?p>　　林錫明倒是沒想到酒德麻衣拿來糊弄老太太隨便找的借口會和別人撞上。“哦哦。”他茫然地連連點頭。

　　“和一個剛見面的人聊天其實很不習(xí)慣吧？”陳衍輕聲嘆息，“我這個壞毛病總是改不掉，從小就這樣?！?p>　　“從小就這樣？你小的時候會去找陌生人說話么？”林錫明意外地不反感，他居然有想和青年繼續(xù)聊下去的想法。

　　“會?！标愌荦b牙淺笑，“所以我無論去哪片地方都能和那附近的孩子們混熟?！?p>　　算不上燦爛算不上陽光，但偏偏那種陰柔之美卻可以輕易穿透心壁，你會因為青年沖你微笑而莫名地心情愉悅。

　　林錫明猜青年一定總是人群中的寵兒，每個人都會喜歡上他的這種性子。

　　“你玩得那么開父母不會擔(dān)心？”他問。

　　“不會?！标愌苡挠牡赝h(yuǎn)處，“我在父親眼中就像不存在一樣，或許他根本不記得我?！?p>　　林錫明還以為像青年這樣的人小時候肯定是父母眼里的掌上明珠，對其倍加呵護(hù)和喜愛，生怕收到一點傷害。

　　什么樣的父親會連自己的孩子都記不得？

　　林錫明覺得青年一定是語氣重了，他們大概只是普通的父子關(guān)系不和而已。

　　“真是對不起?！标愌芊隽朔銮邦~，“一談到家事就控制不住自己，我不該在初次見面的人面前發(fā)泄情緒?！?p>　　“我認(rèn)為這應(yīng)該算不上發(fā)泄情緒......”林錫明覺得青年有點禮貌過了。

　　自來熟和溫和儒雅兩種性格湊在一塊原來會發(fā)生奇妙的化學(xué)反應(yīng)，陳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他借著自來熟和你就某個話題聊起來，但態(tài)度上卻彬彬有禮敬你如敬君子。這種體驗很新鮮，因為林錫明以前遇到的自來熟多半都是些毛毛糙糙的粗漢子。

　　“散發(fā)負(fù)能量總歸是不好的，我不希望自己是那樣的人?！标愌軗u搖頭。

　　林錫明看了一眼青年，這家伙居然真的一副很失落很抱歉的樣子。

　　“總憋在心里是會憋出病的?！彼吐曊f，“有些事情得說出來才會好受些，所以才會有樹洞這種說法?！?p>　　就像那天夜晚他和林夕可把話都說暢通一樣，林錫明很能體會這種感受。

　　陳衍沉吟著點頭，但很快又忽然笑起來，“那初次見面的先生，你愿意來做我的樹洞么？”

　　林錫明腦筋有點沒轉(zhuǎn)得過來，“可以是可以，但為什么？你也知道我們是剛認(rèn)識。”

　　“我想既然是樹洞的話，那最好是一個以后都不會再見面的人，這樣即使是重要的秘密也能沒有任何負(fù)擔(dān)地講出來吧？”陳衍想了想，然后說。

　　似乎是個無懈可擊的理由，林錫明甚至都沒有反駁的余地。

　　可兩個年紀(jì)都不算小的男人并排坐在樓臺玩傾聽樹洞這種幼稚的東西怎么想怎么詭異。

　　不過畢竟是以后都不會再見面的人，無論如何尷尬如何丟臉其實也不會有什么影響，因為他們之后也不會再有交集。

　　“你說的對。我們不認(rèn)識，只是湊巧到一塊看了看風(fēng)景，以后也遇不上?！绷皱a明一番思考后還是同意了，“我就算知道你的秘密也沒什么用，你也可以輕松地傾訴?！?p>　　不過總感覺怪怪的，他到這里來貌似是為了達(dá)成某個更重要的目的，現(xiàn)在浪費(fèi)時間在這種事情上真的合適？

　　“你能猜到我出差的目的地在哪么？”然而青年已經(jīng)開始了他的話題。

　　“總不會是在這里吧？”林錫明沒有特別在意，“這種地方......”但說到一半，他的心態(tài)就發(fā)生了變化。

　　“一般人都會這么覺得吧，這種地方除了風(fēng)景以外什么也沒有，怎么會有人出差到這里來呢？”陳衍的臉上流露出苦笑。

　　“但是很遺憾，的確是這里?！彼又f，“我被家里人趕到這種地方來，為了做一件我根本不愿意參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