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絲縷炊煙油鹽生香，但是恐怕吃不到了
劉曉棟舉起斧子過頭頂，他深吸一口氣，狠狠地把立起的木柴劈成兩半。一半木柴飛出遮雨棚落到了外頭，大雨頃刻間就將干燥的木面淋濕。
“晦氣！”劉曉棟低聲罵。
他剛想彎腰，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人把那濕透的木頭片撿了起來。
“守靜師兄，早知道天潮，前些日我去山下?lián)Q了些稻草來?！贝騻阏驹谂锿獾男∩鷮⒛酒f給他，“我已經(jīng)讓師弟們開灶了，柴是不用再劈，趕快回屋歇歇吧?！?p> 這小生臉面白凈，頭發(fā)扎得精致沒有一根亂絲，乍看上去更像是個姑娘，可眉宇里又隱隱透露著陽剛之氣。
劉曉棟嘆了口氣，他從小生手中接過木頭片，“青云，你覺得這雨什么時候會停？”
“青云”是這小生的道號，而張靈淵是他的俗名。張靈淵上山比劉曉棟晚得多，道行卻進步神速，老天師不久前還在劉曉棟面前特地感慨此事。
張靈淵抬起傘，他黝黑干凈的眸子朝天空望去，陰云厚重不見盡頭。
“不好說，也許數(shù)日，也許數(shù)周?！边@小生搖搖頭，“許多弟子都抱怨道袍晾上晝夜都未干，貼在胸背癢得慌?！?p> 劉曉棟看看張靈淵，又低下頭，沒說話，光是喘著粗氣。
“守靜師兄，午后要去看看師弟們修煉么？”靜了片刻，張靈淵突然問。
劉曉棟聞言一愣。
他作為大師兄確確實實從未去代替師父看管弟子，自從悟成“正一”后他就再也不讀經(jīng)書，打坐鋪墊上也難見到他的身影，倒是本該由居士負責(zé)的雜活卻全被他包攬了。
師父對此也沒有多言，只是默默許可。
或許師父覺得這是為了照顧那些剛脫世俗不經(jīng)鍛煉的柔弱孩子，他這粗壯閑人做些臟活累活也沒什么不合適。
“午后那對男女也該上山了，師弟們那里還是只好麻煩你?！眲詶潛蠐虾竽X勺。
“是陳家的事？那陳家派來的人現(xiàn)在還關(guān)在山上？”張靈淵近日里都在靜心打坐，對此事并不太了解。
“這妖人術(shù)法詭異，切不能大意?！眲詶澙渎暎八屛曳胚@男女過來，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有什么話要說。”
“還是少些爭端為好，冤冤相報何時了?！睆堨`淵嘆息。
“青云！你這是什么話！”像是擦上砂紙的火柴，劉曉棟一下就被點燃了，“那陳家妖眾擄走眾多門內(nèi)弟子......”
可他看到張靈淵那與世無爭孑然世外的表情后便也啞了火，不知怎么地，他總能從這小生身上看到老天師的影子。
“罷了?！眱沙吒叩臐h子終于是擺了擺手，“我盡量不動手。”
“師兄畢竟也是諳熟道理之人。”張靈淵微微一笑。
劉曉棟只覺得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師弟不好對付，每次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老天師倒是對他喜愛有加，夸贊之詞從不吝惜。
“早些時候，老天師喚師兄做什么去了？”張靈淵忽地又問。
劉曉棟注意到張靈淵的目光在劈柴的木墩上，他剛剛落下的斧子深深扎了進去。這小生特別擅長洞察人心，只這么簡單一看便知劉曉棟心事重重。
“批評批評我罷了，沒什么別的事。”劉曉棟拔起斧頭掛在棚子上，他拎起一串還沒來得及劈開的木柴。
“嗯。”張靈淵點頭。
撒這么明顯的慌，張靈淵卻沒有追問下去，他只是低頭從棚子外幫劉曉棟拿起傘，“師兄，午后的和談我也一同去吧?！?p> “怎么？這靜心打坐之事不繼續(xù)行下去了？”劉曉棟接過傘。
“老天師擔(dān)心師兄鬧出事來，囑咐我隨著去看管看管你?！睆堨`淵已經(jīng)轉(zhuǎn)身要走，他扭頭朝劉曉棟微笑，“也不是師弟我特地要為難師兄，只這天師之令實在太重，弟子無法違抗啊。”
“我看你倒是高興得不行，能找到機會數(shù)落我可把你小子樂壞了吧？”劉曉棟也不管那些繁瑣的說話禮節(jié)了，“既然是師父的意思那就沒什么辦法了，你要來便來吧，小心些就是了?！?p> “多謝師兄?！睆堨`淵像個孩子般得意。
劉曉棟也琢磨不透他這個師弟到底年齡幾何，看外觀只有二十約莫，有時言行神色卻有如六十七八的老者，有時又歡快無憂像個十歲不到的孩童。
張靈淵不說，老天師不知，一時也沒人猜得透。
“青云”的道號也有一分這意思在里頭，青本義“象物生時色也”，引申意為“年輕”，而云又象征著難以把握且自由不羈，與張靈淵這莫測的性子頗有幾分貼合。
劈柴的地方在里府正門外不遠處，他們一路踩著石階往上，林間道觀藍磚紅梁，氣勢宏偉。
劉曉棟看到炊煙幽幽升起，淡淡的香甜氣遠遠就飄來。
“聞到味道肚子就餓了許多?！彼滩蛔≌f出內(nèi)心的想法。
“等供完尊神便可開飯了，今日不用等柴，我讓他們提前生了火。”張靈淵走在前面也不回頭，“以后我也時常去山下?lián)Q點稻草當(dāng)火源吧，省得師兄每日上上下下提著柴火跑，師弟們也不用望著生菜生飯眼巴巴望了?！?p> “這活確實麻煩，但府里還屯著許多木柴，待用完再去換罷?！眲詶濣c頭答應(yīng)。
可他忽然想起老天師對他說過的話，這道觀或許存不了多久了，他們以后也沒機會再在一個炕灶前烤火了。
“哦對了師兄，老天師還讓我問問你，那要來的客人現(xiàn)在到了何處了？”正走著，張靈淵卻突然又蹦出一個問題來。
劉曉棟在達成正一后就獲得了靈魂出竅感知四周的法力，方圓二三十公里內(nèi)的人與物皆在他的耳目之中。
只不過他需要集中一下精神，而平時也就比普通人靈敏些。
“晨間禮拜前還在遠處，此時應(yīng)該還有一段距離，估計等我們飯后許久才能趕到。”劉曉棟推測，他話說一半語氣冷下來，“況且這些陳家走狗也算不上什么客人，來到鎮(zhèn)中便租住在我母親家中，定是對我老母有不利。”
“守靜師兄，再定神看一眼吧?！睆堨`淵停下來，他回頭看著劉曉棟，“我一會兒得去和老天師交差?！?p> “行吧?！眲詶澲坏梅隹繌堨`淵的肩膀，閉上眼沉浸神游。
那靈感在心平靜下的一刻便無限暴漲，空中的每一滴雨絲此時都無比分明，視距越來越遼闊，就像高高翱翔于空中。
然后再將視線落到地面......
張靈淵看著肩邊的師兄臉上從沉醉的表情轉(zhuǎn)而變成困惑的表情最后又變成厭惡的表情，那樣子像極了剛把一只嗡嗡亂竄的蒼蠅吃進嘴里。
“師兄？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從噩夢中驚醒似的，劉曉棟渾身一顫，他五官擰成一團，說不清是嫌棄還是憤怒。
“這幫兔崽子違規(guī)駕駛一路狂飆！現(xiàn)在特么的已經(jīng)在山腳下了！這幾個臭啥比是不是成心不想讓人吃飯?。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