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吹牛逼
趙鐸的心繃了五日，阿史那承慶也一點沒有清閑。
唐軍的騎兵如同鬼魅一般，不厭其煩地出現(xiàn)在突厥地營地四周，若是不管他們，他們便射殺牛馬，四處放火，若是時時處處都嚴密防守，他們倒是不來了，自己的士卒卻是受不了。
他們總得睡覺，總得吃飯，更重要的是那根弦一直繃著，士卒們的情緒會越來越緊張，稍有風(fēng)吹草動，整個營地都得動起來。
漢人有話說得好，只有千里捉賊的，沒有千里防賊的。
他現(xiàn)在就像是躺在屋子里的人，心里知道有人要進屋偷東西，睡也睡不踏實，抓又抓不住。
“大汗，追出去的人回來了?！?p> 他的親兵回來稟報，阿史那承慶目光越過稟報之人，落在背后的幾個蕃將臉上，他們垂著頭，面色沮喪，顯然是又失敗了。
“一群廢物！”
阿史那承慶十分憤怒，兩萬大軍駐扎此處，竟然奈何不了幾百騎卒？
那幾個蕃將噗通跪倒下去。
為首一人挪動膝蓋俯身在他面前：“大汗息怒，不是我們沒盡全力追，實在是那些新募的士卒不頂用。人數(shù)多，速度便慢；人少了，他們卻又不時殺個回馬槍，兒郎們反倒是死傷不少啊?！?p> 阿史那承慶冷眼瞪著他，那人一激靈，又補充：“他們似乎是遼東的騎兵！”
阿史那承慶收回目光，抬起一只手：“木昆，胡祿居，你們率本箭騎兵助他們?nèi)プ?。沒有唐軍駐地的消息，便不要回來見我了?！?p> 回到氈帳，喝了兩樽酒，他總覺得還有什么事兒沒辦。到底是年紀不饒人，早些年，他自己便能守個三天三夜，非要把唐軍擒拿到手才肯罷休，可這幾日僅僅是應(yīng)付他便覺得疲憊了。
休耶這小子連個契丹人也拿捏不住，比起他大兄還是差了些。
想起阿史那休謨，他就恨得牙癢癢，不光是恨趙鐸，還恨牛廷階。自己上前線都不舍得帶去的兒子，竟然折在了小小的燕平城下。
或許他應(yīng)該趁著身子還行，試試能不能再生幾個兒子。
阿史那承慶忽然想起有什么事兒沒辦了。
“給阿會部的馬奶和羊皮送了嗎？”他喚人過來，問道。
“回稟大汗，阿會部的那個小公主說您允諾了給她們馬奶和羊皮，前幾日已經(jīng)帶著族人來領(lǐng)走了一批?！?p> “嗯，本汗卻是允諾過?！卑⑹纺浅袘c點點頭，從羊皮氈子上站起來，“走，去阿會部駐地，既然已經(jīng)收了本汗的禮，那也該早些進本汗的門了！”
就在阿史那承慶往阿會部去的時候，趙鐸也進了新羅的營地。
新羅的使臣率隊在營門前迎接。
“對面第一人名為樸龍樹，在新羅國內(nèi)的職位是領(lǐng)客府少卿，相當于咱們鴻臚寺少卿，今年四十有五。新羅圣骨和真骨皆出于樸，金，家三家。此人少年時去過長安，其父便是新羅有名的親唐派?！崩罴曳g李勝景被臨時升為了副使，他跟在趙鐸背后，低聲替他介紹著對面來人。
趙鐸抬手見禮，樸龍樹也連忙呵呵笑起來，他長得圓滾滾的，看起來和氣，連連用純正的長安音說著“心系大唐天子安危，但是路途遙遠”之類的空話。
趙鐸笑得更加燦爛：“大使哪里話，家中鬧小賊而已，連我們平盧軍都未南去勤王，更不會向新羅借兵了。此次約同大家會盟，本就不是為了平亂之事。而是新天子即位，對諸王甚是想念，想要邀請諸王前去長安，同飲幾杯。”
“可我們聽說，長安已經(jīng)……”
“哈哈哈，是有這么回事。樸大使可知其中內(nèi)情？”
趙鐸的表情很能唬人，別看他長得年輕，但那種酒桌子上練就出來的圓滑氣質(zhì)是鐫刻在靈魂中的。
樸龍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趙鐸微微向著他那邊傾了傾，壓低了聲音：“說來也不怕您笑話，朝中丞相楊國忠勾結(jié)叛軍，打開潼關(guān)，試圖獻城。老圣人將計就計，將燕軍引入長安，又打開府庫任由叛軍劫掠，便是為了保護關(guān)中百姓啊。老圣人自覺年事已高，趁著這個機會傳位給新天子。如今皇權(quán)過渡，諸軍齊聚，等咱們出發(fā)前往中原時，那長安怕是早就光復(fù)了！”
“啊！原來是這么回事？”樸龍樹嘴上驚呼，心中還是將信將疑。
趙鐸又擺擺手：“此事事關(guān)皇室秘聞。也就是新羅與我邦相交甚篤，我才敢偷偷說與君聽。在渤海和契丹面前，自有別的說法。出得我口，入得君耳，大使切莫害我?。 ?p> 樸龍樹連連搖頭：“那是自然。”
趙鐸笑了笑，他也不需要樸龍樹現(xiàn)在就信。大唐數(shù)次遠征高麗，那種強大早就印刻在了新羅人的記憶中，中原發(fā)生的事情會讓他們有所動搖，趙鐸的話也會重新讓他們慢慢去回憶那份強大。
打打殺殺了這么長時間，他真挺懷念那種在酒桌子上吹牛逼且沒有生命危險的生活。樸龍樹漢話說得好，人還挺風(fēng)趣，只要趙鐸不借兵，不強迫他們的國王去朝賀，其他都特別好說。
新羅現(xiàn)任國王名為金憲英，還沒有兒子，朝賀的使臣只能從親近的旁支中選擇。樸龍樹自己就是個不錯的人選，另外金，昔兩家也會出一個人，如此足以表示誠意。
趙鐸也不需要他們多著急的去朝賀，中原形勢一半都是吹牛逼吹出來的，歷史上真正收復(fù)長安還得到明年冬天，于是他也表現(xiàn)得很好說話，讓新羅使臣趕在明年西南風(fēng)結(jié)束之前出發(fā)就行。
賓主盡歡，等渤海國使臣從河對岸繞過來時，這邊已經(jīng)談妥了。
渤海國跟大唐的關(guān)系就不怎么好了。
然而，當他們的使臣帶著一臉挑釁進入氈帳，看見的卻是一片歡聲笑語。趙鐸很自然的舉起酒樽：“渤海大使來了，契丹朋友已經(jīng)替我們搭好了會盟臺，室韋和黑水都到了，就差咱們?？炜熳粤P三杯，明日一早便可一同出發(fā)！”
渤海人沉下臉去，合著這周邊的部落都選擇了大唐，就差他們一個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