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狗跳墻
趙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那些男人給勸回去，心里很是不痛快。想要建立信任，需要持之以恒，小心謹慎的努力；但想要摧毀信任，卻只需要頃刻功夫。
回城時下起雨來，這是今春第一場雨，也預示著春耕只剩下最后幾日功夫，想著那些因為盧家之事而耽誤下來的春耕，趙鐸恨不得繞道盧家去把盧順德打一頓。春日少種一粒粟，秋來就要少收萬顆子！
然而他卻沒想到，他想要揍盧順德，盧順德卻是想要殺了他。
解家出事的消息最早通過李家在法司的衙役傳到了李問道的耳朵里，他當場便炸了，拔腿跑去了盧家。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春耕糧也是動得的？現在趙鐸必然強迫解家胡亂攀咬，再抓著此事嚴查，若是讓他們把咱們偷買的戶數查出來，你我如何落得好果子吃？盧順德，你這么大年紀了，怎么盡干糊涂事??！”
盧順德心都涼了大半截，再被李問道一埋怨，氣是不打一出來：“你到還怪起某來，若不是你貪多，非要挪用磚窯的人戶。老夫至于與趙鐸對著來嗎？我盧家跟著趙鐸，吃不著肉，湯卻不會少喝。春耕糧之事，本就是托我盧家聲名，若不是為了讓百姓對趙鐸之言不再相信，老夫為何要做這吃力不討好之事？”
李問道理虧，此事確實是先由他而起，盧家既然跟趙鐸已經對上了，就必須用盡一切辦法去削弱趙鐸的聲名，而增強自己的聲名。只是這事做得忒不周密，法司那幫衙役倒是打點過了，卻把韓生給漏掉了，他們也是被那蔫了吧唧的混小子給騙了。此人面上無能至極，私下竟然裝作農戶去把這事兒給查了個底朝天。
“韓生那廝倒是會裝樣子！一副衰樣，把盧兄你也給騙住了。早知如此，便差人遞幾份狀子進去，讓他絆在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里面。只要熬過這場雨，便萬事大吉啊！”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怎么能阻止趙鐸那混蛋小子發(fā)瘋才是正題！”盧順德雙手交扣，在屋里走來走去，像是在和李問道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解家完了，可他沒有證據說是我指使的啊。只有解旭一面之詞，此事還有很大的回旋余地！頂多是盧家子弟與解家勾結！對，是他們覬覦盧家的良種！”
“那你我偷買的田戶如何說？”
“讓他查！”盧順德斬釘截鐵，“戶口某都已經重新做過，那些人的奴籍全部做在了另一本冊子上，那本冊子現在盧家，不在官衙。趙鐸查戶歸查戶，總不能把我盧家抄家吧！若他真要那么干，你叔父和陽家那些人怕也是坐不住的。此舉能落在盧家身上，定然也能落在李家和陽家身上?！?p> “那人呢？你藏了奴籍有什么用？那些難民昨日已經回了盧龍，那些男人能不認識自家妻兒和老子娘？咱們可買了八十幾戶人，老老少少幾百口人，都是有手有腳有嘴巴的，你說說往哪兒藏能藏得住了？”
“藏不了……那就讓他們消失！”盧順德一咬牙，“冊子也不要了，所有的東西都抹得干干凈凈的，我看那趙鐸如何去找！”
李問道愣了一下，剛張開嘴，背后便升起一層白毛汗：“你是說……殺，殺了他們？”
“趙鐸那一千畝職田是我劃給他的，尚還未種！”
“那咱們辛辛苦苦，冒著這些個風險將他們買去，卻又是作何？”李問道急得跳了起來，他偷賣戶口只是為了想要給自己家多種點地，沒想著要把事情鬧得這么大。
”問道，你如何還能說出如此天真之言？”盧順德自以為想到了個好計謀，聲音變得激動起來：“你以為現在還是糧食和田戶的問題？平盧設節(jié)度使不過十余載，我盧家卻在平州繁衍了數代人。平州的規(guī)矩是他說改就能改的？若是在這八十戶難民身上認了輸，我平州豪族將來還如何在世人面前抬得起頭來！依我看，便是那一千畝地最好，不遠不近，土質松軟，適合挖掘。等被人發(fā)現，趙鐸自己便是第一個洗不清的人！”
李問道訕訕的望著屋外雨水，喃喃道：“還來得及嗎？”
盧順德卻已經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門去。
趙鐸的職田距離盧龍城不遠，出了西門走個四五里地便到了，盧龍附近最好的土地都在這一片，除了趙鐸那一片地之外，其他的都已經種上了。旁邊的農舍皆是盧龍各家大戶的莊園，如今莊稼剛剛下地，尚未抽出青苗，且其余還有還多地方需要春耕，便沒有留下莊戶在此看守，農舍皆黑著燈。
張氏將張斌，張武兩兄弟摟在懷里，低聲安慰大兒子張文：“快些睡吧，說不定明日那解家老翁又要來抓你們去干活了。天見可憐，我兒才十二歲，如何做得那些苦力活！”
張文扒著窗欞，稚嫩的臉上全是憤怒：“娘親，父親絕不可能將我們賣給解家！那日那軍爺說了，他那契書是假的，我要去法司狀告，若是法司不理，便找刺史，刺史不理，我便直接找到節(jié)度使去！”
張氏垂頭欲泣，她不想打擊兒子，卻也知道以民告官是不可能的，那解家雖不是官，卻也跟州府中人相互勾結，與官也相差不多。
”娘親，有人來了！”
張文忽然低聲喝道，飛快跑到門口，用肩膀頂住門。
門被狠狠推了幾下：“里面的人聽好了，節(jié)度使已經查明你們的身份，和各家簽訂的契書確實不作數。你們可以回家了！”
”娘，您聽見了嗎？”張文一下子蹦了起來，“節(jié)度使替咱們查明白了，父親沒有賣了咱們！”
張氏還沒來得及阻止，張文便拉開了門，兩個看起來頗為普通的中年漢子站在門口，伸手示意他們先出去。
“兩位是節(jié)度使派來的？”張氏有些猶豫。
其中一人笑了笑，看起來很和氣：“怎么，看著不像？”
“不，不是……妾只是怕了……”張氏垂頭不敢看他們，心中的警惕卻稍稍緩和了些，至少這兩人不像解家人那般兇神惡煞。
“此番節(jié)度使遠征塞外，這些小家族在底下胡來，想來是嚇到大家了。你們別害怕，大家都在外面呢！”
張文已經跑了出去，這會兒又跑回來：“娘，外面好多人，我聽他們說都跟咱們一樣，是被人假造了契書，現在都一并要被節(jié)度使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