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不速之客
沒錯,華老夫人手中捧著字條,臉上竟是滿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母親……您今日若是這樣縱容五丫頭,那往后府里的人只會有樣學樣啊。”
華老夫人搖了搖頭,“真是個……察言觀色的小東西。”她那些年心里一直想要做的事情,華穎竟然替她做了。當然,當初她想的只是要將插屏扔掉,燒掉,卻從未想過賣掉。
“五百兩銀子,虧是虧了點,畢竟是年紀尚小?!彼α诵?,將手中的信件和銀票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心情看起來相當輕松愉快,轉頭吩咐道:“崔媽媽,明日的晚宴,你讓廚房再多增加幾樣好菜。
“是!”
她又叫大丫鬟萃環(huán),將她的妝奩盒拿了過來。
“將這副金鑲珠石蝴蝶簪替老身捎給五丫頭,就說是老身賞給她的?!鳖D了頓又問:“你叫什么名字?!?p> “回老婦人的話,奴婢無雙?!?p> “哦,無雙?!彼貜土艘幌拢瑥膴y奩盒子里頭又找出一副銀梅花耳釘賞給了她。站在一邊的三夫人和六小姐又嫉又恨,卻又無可奈何,氣得眼睛幾乎都要噴出火來。
母女倆悻悻的從老夫人的院里出來,身后跟著替主人送客的崔媽媽。
“沒想到竟然讓這個小賤人耍了?!比蛉撕薜靡а狼旋X。
崔媽媽嘆了口氣,心里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夫人是不是露出了什么破綻,所以才會讓她起了防備之心?”
三夫人努力回想了一下,無果,只有茫然地搖了搖頭。
崔媽媽見她如斗敗了的公雞,安慰道:“三夫人無需如此,今后有的是機會。”
“是啊娘,咱們母女同心,還怕她們不成?!贝迡寢屍沉嗽谝慌粤〗阋谎郏睦飮@息了一聲,這兩母女果然是一樣的貨色。
無雙回到小院,兩個靴子都已經濕透了。她是個練武之人,腳步原本就要比普通人輕盈許多,連她都這么狼狽,更別提別人。
“小姐,路上的積雪已經有一尺來厚了?!睙o雙顧不得換鞋,便從懷里掏出用紅布抱起來的物件:“小姐,這是老夫人賞給你的?!?p> 華穎接過來看了看,隨手放在了桌上。
“老夫人還賞了一副銀梅花耳釘給奴婢……只是奴婢竟連耳洞都沒有,等小悠回來便送給她好了,免得暴殄天物?!?p> “一副銀耳釘罷了,還暴殄天物?!比A穎看了看天空,從來都是冷淡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少有的焦灼。這樣的天,她真不該讓小悠這孩子回家。希望那傻乎乎的姑娘不會真要遵守承諾連夜趕回來。
“小姐是不是在擔心小悠?”
華穎點點頭,“小悠這丫頭遠不如你機靈,若起了性子要趕回來,碰上大雪封路進退兩難就麻煩了?!?p> “不如讓奴婢去接應一下小悠如何?”
“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會讓你去的?!比A穎眉頭微蹙,看起來有些煩惱。無雙聽到此話,只覺得心里一暖。自懂事開始,只有小姐才將她人看,就算是將她從死人堆里扒拉出來的三娘,到頭來也不過當她是賺錢的工具罷了。
想到此,不由地眼睛微濕。
華穎想了想,叫過無雙:“……還需要你替我跑一趟華府。”
“是,小姐有話盡管吩咐。”
“你去找樓管家,就說我向他借用兩個身強力壯的護院和一輛馬車,去小悠從鄉(xiāng)下回來的路上接應一下她,如果她在家,也順便將她接回來,免得我擔心?!彼D了頓,從紅木小箱中找了一些散碎的銀兩:“跟那些護院說一聲,事成之后,本小姐會給他們賞錢,讓他們做事情勤力一些。”
“是,奴婢這就去辦?!睙o雙帶了油紙傘,腳步輕盈地出了門口。
冬天的夜來得特別快,剛到飯時,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無雙沒有回來則代表一切順利,若非雪天里行路艱難,她應該已經接到了小悠。吳媽是個閑不住的人,剛剛能夠起身行走,已經開始幫忙做一些簡單的家務。華穎并沒有將小悠的事情告訴她,沒必要讓她白白擔心。
這時候,大門傳來幾聲打雷一般敲門聲,確切的說應該是有人在用力錘門。嚇得沈珀和吳媽變了變臉色。
華穎臉色陰站地起身,眸底含著一絲冰冷:“我去看看?!?p> 沈珀放心不下,也跟隨她走到門口。
“誰?”
“快開門,快開開門—”是一個男人粗重的聲音。
華穎皺了皺眉頭,聲音冰冷道:“我問你是誰!”
“快開門,再不開門老子就踹門了?!?p> 沈珀的臉色發(fā)白,心想莫不是上次那幾個潑皮無賴又尋上門來了。
華穎聽力非同常人,聽到外頭那人似乎將什么放了下來,然后朝后處退了十來步。
看來他是真要撞門。
示意沈珀退到一邊。
門口那人原是卯足了勁地撞過來,冷不防華穎將門閂一抽,他收不住力,沖進門以后繼續(xù)踉蹌往前,華穎適時出腳一絆,那人便一個狗吃屎直接就趴在院里頭。
他趕緊一翻身站了起來,是個有八尺高,膀大腰圓,長著一臉絡腮胡的男子。
“呸--呸--”他吐了幾口剛才不小心吃進去的積雪,聲如洪鐘道:“好大的膽子,竟敢計算爺爺我!”
“稱自己是爺爺,也不怕閃了你的舌頭?!?p> 華穎冰冷的聲音讓漢子更覺不爽,眼前這小女子的身高才到她的肩頸,可身上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卻讓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他搖了搖頭,像是自言自語:“算了,我魏寧從不打女人?!?p> “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p> 魏寧拍了拍額頭,忍住自己的性子:“老子沒空跟你斗嘴皮子,你們快點救我娘?!?p> 話音剛落,聽到沈珀在一邊“呀”了一聲。似乎被驚嚇到了一般:“這里有個人?!?p> 原來剛才她放下的“東西”竟然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被一張藍花的粗布棉被包著,他救人心切是可以理解,但卻這么不明不白地要撞人家家里的大門,此舉真是讓人覺得魯莽可笑。
華穎不由罵了一句:“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p>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罵爺爺我!”
華穎蹙起眉頭,語調中透出絲絲冰冷:“你再這么沒規(guī)沒距,就給我滾出去,我家不是養(yǎng)濟院,我也不是什么好心人?!?p> 她話音剛落,魏寧感覺自己好像當頭被淋了一盆冷水,氣焰一下子便消了許多。他天生神力,雖然沒學過什么絕學,但方圓八百里能打敗他的人也沒幾個,因此心里也沒有怯過誰。
不明白此時對著一個小丫頭,心里竟然有些發(fā)憷。
原本在屋子里的吳媽聽到響動實在放心不下,拿著紙燈籠一瘸一拐地也過來了。魏寧趁著燈籠的光線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小女子的容貌。雖不似白天看得那般清楚,卻已足夠讓他目瞪口呆。
只見她那張被光線勾勒出來的臉部輪廓如美玉雕琢一般的精致動人,身材頎長婀娜,渾然天成的高貴而淡然的氣質,就如落入凡間的仙子一般,全身上下似乎都散發(fā)出一種若有若無的幽光。僅那么安靜地立于眼前,都能讓人動心不已。
華穎走到老婦人身邊,彎下腰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頸動脈,發(fā)現脈搏跳動極其微弱。又摸其雙手,只覺冰冷僵硬。
轉頭對呆呆看著自己的魏寧道:“你將老人抱進屋去?!彼噶酥笩o雙的房間,又對沈珀道:“娘,需麻煩你去煮點紅糖水,煮好便馬上端來。”
沈珀點點頭,馬上朝廚房去了。
華穎重新關了院門,上好門閂。心想,果然事情都是擠在一起來的,倒是喚起了她前一世經常出現的那種緊迫感。
魏寧是從牛家莊來的,離新尹有數十里地。
他的母親下午在院里干活的時候便說自己有些頭暈,緊接著就突然暈倒了。嚇得他趕緊雇了一輛驢車到新尹求醫(yī),因為人生地不熟,只能邊打聽邊找醫(yī)館。豈知剛好碰上這樣風雪交加的天氣,家家閉戶不出,在街上找個喘氣的人都難。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醫(yī)館,卻被告知大夫出急診去了,并未在醫(yī)館里面。眼看著天就快黑了,他又急又累,路過華穎家門口便想著進來投宿。
“投宿你找客棧啊,來我家做什么?難道全新尹城的客棧也閉門謝客了不成?”
“這個……我..先前老母犯病突然,我走得匆忙,結果沒帶夠銀兩?!?p> 華穎眉頭一挑好笑地看著他,須臾,輕輕搖了搖頭。
“你,你這算是什么意思?”
“沒意思?!?p> “你..”魏寧的脾氣極易發(fā)作,換了別人,他早就已經火冒三丈,偏偏對著華穎心里發(fā)不出任何火來,只是覺得臉上無光罷了。
華穎拿了火燭,仔細照了一下老婦人。發(fā)現她面色發(fā)青,嘴歪臉斜,嘴角流涎。
想了想,問牛魏寧:“你母親之前是不是就經常頭暈?”
“有過幾次..哦,前幾天在自己地里干活還暈了,不過很快醒了過來。本以為沒什么,結果今天又暈了?!?p> 看來她十有八九是中了風。
不慌不忙地替老婦人掖了掖被角整理了一下被子,將湯婆子塞到她被窩里面。
這時候沈珀端了煮好紅糖水進來:“紅糖水煮好了,你快些扶這老嬸嬸起來一些?!?p> “娘,我看這位老夫人可能是得了風癥,現在喝水恐怕會嗆住她,還是等等再說。”她的話音剛落,牛魏寧又著急起來,“怎么連紅糖水都不肯給她喝,那豈不是餓死我老母?”
華穎的臉色沉了沉,從沈珀手中拿過裝著紅糖水的青瓷碗,碗壁差點撞上他的鼻子:“那你便給她喝去,反正死了也是你老母,與我們絲毫都沒有關系?!?p> 牛魏寧被她嗆地說不出話,與她的視線相交,只覺她的眼睛如秋水寒潭一般冷清,卻似乎有一種形容不出的魔力,讓他照單全收了她所說的話。
他的眼睛瞪地老大,須臾,接過華穎手中的青瓷碗,二話不說地仰起頭“咕咚咕咚”地全部自己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