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著一輛馬車馳進店口的空場,然后在一塊空地上停了下來。過了一陣子,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傳來,很快到了門口。
方見等人抬眼看去。便見一位中年美女,在一個小丫鬟攙扶下走進了店門。那女子大約三四十歲年紀,容貌極美。雖然青春不再,但成熟的韻味更加引人遐思。她身上穿著一件鵝黃色的寬大長衫,窈窕的身姿雖被遮掩大半,卻依然散發(fā)出動人的風情。頭上戴著一只百鳥朝鳳的長簪,烏油的長發(fā)盤在頭頂,清水般清麗的臉龐在細長脖頸的襯托下,更顯秀麗。半長的長衫下,是一條繡花裙褲,赤腳蹬著一雙紫色的繡花鞋。走動間身姿飄搖,顯盡無限風韻。
屋中貌似粗豪的武林漢子們,好似對來人絲毫沒有注意。但是方見早已看見,許多人眼角的余光,已經(jīng)在她的身上打了無數(shù)個轉(zhuǎn)兒。
美婦乍從外面進來,片刻才適應了屋里的光線。待看清屋中諸人,不由臉色一白,一絲悲苦的神情轉(zhuǎn)瞬即逝。
“人太多了,我們換個地方吧?!鄙磉叿痰男⊙绢^看見這樣的情形,已然變了臉色,低聲向美婦說道。
未等美婦開口,一聲怪腔怪調(diào)的嘲弄聲在一個角落響起。那是一個看上去頗像一只鼠狼精的瘦小漢子,面目猥瑣,卻佩戴著一頂無翅紗冠,看上去不倫不類。一開腔,便讓人有一種想要扇他一頓的沖動。
此人和其他四個同伴一起據(jù)桌而坐,正在大嚼著一只野雞腿。口中陰陽怪氣的說道:“哎呦。看見正經(jīng)人就躲,是急著去做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麼?”
“不要胡說?!迸赃呉粋€身材魁偉的壯漢在瘦小漢子頂門拍了一掌:“再騷的娘們,也不會當街脫褲子的。你這廝,嘴上就不能留點口德?”
美婦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眼看見她已經(jīng)氣得渾身哆嗦起來,攏在袖子中的雙手攥成了拳頭,眼睛冷冷的掃向了說話的幾人。
“別裝了,隔十里地就能聞見狐貍的騷味兒?!绷硪粋€書生打扮、腰胯佩劍的漢子怪笑道:“不要光找流光水滑的小白臉呀。咱這樣的好漢,才是真爺們!只要價錢合適,爺們兒們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可厲害多了!”
嘴上說著,腰里還象征性的動了兩下。
店里的其他桌上,也配合著響起了嘲笑聲。粗粗看去,整間屋子的客人,居然十有七八加入了這嘲弄的陣營。
墻角處,一老一少兩父子模樣的男人抬頭四顧??粗@不堪的場面,微微搖搖頭,依然低下頭去喝酒吃飯。
“非要逼人上絕路不成!”美婦終于忍不住了,開口斥道。黃鸝般清脆的聲音響起,在眾人的哄笑聲中顯得分外無力。
“我們走罷!”美婦黯然低頭,就要轉(zhuǎn)身出去。
“能躲到哪里去,天涯海角?一天不老實,一天沒有安身之所!”一個看上去頗有威勢的紫袍中年漢子坐在屋中的桌邊,冷冷的訓斥一聲。
美婦身體一抖。眼睛亮亮的像是有東西要溢出來,又強忍了回去。
“這位姐姐!”馬梅終于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招呼道:“這里還有個空位,不如到我們這張桌子坐一下吧?!?p> 屋里一下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馬梅身上:“還有這樣不長眼的,居然敢在老虎頭上抓跳蚤?”
“是啊,過來一起吃點吧。錯過了這里,附近就沒有吃飯的地方了?!泵嫌⒀酃庖粧?,也對著美婦招呼一聲。
美女身子定在那里,不可思議的看向了馬梅等人。只見兩個英姿颯爽的年輕美女和一個臉色清俊的少年,正坐在桌旁,溫和的看著自己。
見美女看過來,方見摸摸鼻子:“是啊是啊,過來吃點飯吧。大中午的,不吃飯很容易早衰的?!?p> 美婦嘴角微翹,感激的看看三人。猶豫了一下:“謝謝兩位妹妹,還有這位小兄弟。只是……”
“沒事沒事?!狈揭娬酒鹕韥恚骸靶∶妹?,快扶這位夫人過來。你看這瘦的,肯定平時吃飯不規(guī)律?!?p> 小丫頭撲哧笑了一聲。狠狠瞥了周圍人群一眼,低聲說道:“夫人,那我們就過去坐一下吧。我把飯食買好,咱們就趕快趕路?!?p> 美婦微微點頭,向方見這桌走了過來。馬梅挪到方見右側(cè),讓開了他對面的那個座位。
“小二,拿套餐具過來?!狈揭娤蛑谝贿叺男《愿酪痪?。
“哦?!毙《鐗舫跣?,忙顛顛的送過來一套碗碟,又仔細的用雪白的毛巾擦拭了一下。
美婦在桌邊坐定,感激的看著馬梅等人:“多謝幾位高義,倒是給你們?nèi)锹闊┝?。?p> “無妨!”馬梅豪爽的一招手:“再來兩個清淡的小菜。你這樣氣質(zhì)優(yōu)雅的美女,可不能跟著我們在這里啃野兔腦袋?!?p> “那就多謝了?!泵琅倘灰恍Γ聪蚍揭姡骸皫孜粴赓|(zhì)非凡,定非尋常人物。小兄弟不知在哪里高就?”
“哦?!狈揭姷皖^想了想:“我們是慶州巡回打狗隊的巡視員,專門在慶州境內(nèi)打野狗。那些叫得很歡、胡亂咬人的野狗要是讓我們碰上了,就給他扒皮抽筋、大卸八塊?!?p> “??!”美女驚異的捂住嘴巴:“慶州還有這樣的組織?我怎么沒有聽說過?”
“姐姐平時不接觸下層社會,肯定對我們這些民間組織沒有印象了。”馬梅笑笑:“這回正好路過青山府,便過來看看野狗多不多?!?p> 幾人在這里笑談,旁邊的武林好漢們覺得不對味了:“這幾個小子怎么如此大膽,沒看見我們正在針對這個娘們兒麼?”
“哦?!庇袡C智的漢子想到了原因:“這個小白臉恐怕是看上這個騷娘們了,這是在賣好呢。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先前的紗冠瘦子在那里怪笑了起來:“哼哼,果然是*熟*婦*最愛小白臉啊??上“啄樁际侵锌床恢杏?,不要最后落個賠了身體又傷心啊!”
“鼓噪!”方見冷冷的吐出兩個字。聲音雖低,卻清晰的在廳堂里回蕩。
他左手輕輕在桌面上一拍,盤子里的一?;ㄉ妆恪病囊宦晱椘鹆艘怀邅砀?。右手抬起,中指和拇指相扣,微微一彈。
微不可聞的一聲尖嘯響起。花生米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掠過廳堂,啪的一聲輕響,鍥進了紗冠瘦子面前的烏木桌面上。
瘦子的怪笑聲嘎然而止。他死死的盯著深深陷在桌面里的花生米,拿著一條雞腿的右手不可抑制的哆嗦起來。能夠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在彈指間將一粒脆弱的花生米鍥進堅硬的烏木桌面。這樣的功夫,以前聽都沒有聽說過。力量大小暫且不說,就這樣的精準度和力道控制,簡直就是宗師水準!
這個年輕人,一直在這里扮豬吃老虎!要是這粒花生米射到自己的腦袋上,恐怕……
瘦子預估了一下后果,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瘦子被嚇得魂不附體。還有很多人卻連發(fā)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依然在那里笑鬧。
紫袍中年漢子卻是已經(jīng)看出了不妥。他雙目冷電一般掃了過來,嘴里冷哼道:“年輕人,做事不要太沖動!你知道你招惹到的對頭是誰嗎?招子放亮點,不要自誤!”
“混蛋!”他的話音未落,方見便原形畢露,按捺不住了。隨著一聲清斥,他的右手狠狠的一拍桌面。發(fā)出的聲音并不算高,只見桌子中間的筷桶中,七八根木筷電射而出。在空中拉出道道弧線,同時落向這些鼓噪漢子所在的桌面。
啪的一聲脆響!每根筷子同時穿透了一個桌面上的厚重粗瓷菜碟,將碟子打穿一個小孔,死死的釘在桌子上!
這可是木頭的筷子!陶瓷的碟子!烏木的桌面!
吵嚷聲嘎然而止。漢子們看著鍥在桌面上的半截筷子,仿佛同時被點中穴位,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呆愣在那里。
在一片鴉雀無聲中,響起了方見冷冰冰的聲音:“原以為青山府的野狗可能素質(zhì)高一些。沒想到畜生就是畜生,沒長腦子,只會汪汪亂叫!”
還是沒有聲響,屋里靜得滲人。
“怎么?還不滾,等著下湯鍋嗎?”過了半晌,方見終于發(fā)了一點惻隱之心,冷冷的說道。
‘嘩啦’一聲響,所有的鼓噪者同時站起,飛一般的向門口奔去。
“站住?!狈揭娸p輕一聲。仿佛晴天霹靂,把就要出門的眾人嚇個半死。有膽小的,腿已經(jīng)軟的快要癱到地上了。
“吃白食啊,不知道交錢。”方見瞥了他們一眼:“還是等著我替你們買單?”
“啊?!北娙巳鐗舫跣?,急忙將手伸入懷中。一陣噼里啪啦響過,一錠錠數(shù)額不等但肯定超過飯錢數(shù)倍的銀子被投在桌子上。交完錢的人如釋重負,推搡著飛一般跑出門,眨眼就跑得無影無蹤。
店里瞬間便只剩下三桌客人和目瞪口呆的老板和小二。
“這些錢。修補桌子、賠償損壞的碗筷,不知夠不夠?”方見和聲向老板說道。
“夠了夠了,只多不少!”老板飛快的把桌上的銀子收起:“太多了,客官這兩桌免單!”
老板樂呵呵的抱著銀子進了柜臺。方見臉色依然沒有放緩:“趙威?!?p> “在!”趙威在另一張桌邊站起身來。
“我數(shù)到三?!狈揭娧劢抢淅湟黄常骸耙沁€有眼瞎的不滾出去,每人剁一只手?!?p> “是?!壁w威呵呵冷笑著,伸手拔出腰間的挎刀。
屋子角落里。老者苦笑一聲,拉拉青年的袖子,兩人低著頭飛一般的出門去了。
美婦仿佛被這短短瞬間發(fā)生的事情給弄懵了,像是看戲般的呆坐著。直到此時才悠悠嘆了一口氣:“那兩父子倒是口碑還好,只是被逼無奈,出來應應景而已?!?p> “不管怎樣。要當狗,就要有當狗的覺悟。”方見笑笑說道。
(收藏、推薦都差強人意,兄弟姐妹們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