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崖下,一個姿勢極其怪異的人影斜吊在椰子樹上,幸虧現(xiàn)在是白天,如果夜里看到,要么被當成吊死鬼,要么被當成吸血鬼。
咚!
人影來了一個云里翻,空中團身三百六十度,將沙灘踩出一個大坑,穩(wěn)穩(wěn)落地。
“難度系數(shù)三點零,鼓掌!”
此人雙手高舉,似在向觀眾致意,又像在伸懶腰。
“筑基訣已經(jīng)大成,我居然能保持這么惡心姿勢睡著了。”
不用說,這個人正是程成。
最開始修煉筑基訣的時候,那十二式怪異的姿勢他連幾息時間都撐不了,一會兒功夫就腰酸背痛腿抽筋。
練到現(xiàn)在,他的筋肉已經(jīng)完全伸展開來,柔韌性堪比前世的體操運動員。
在苦水嶺的幾天里,不論是追擊霜爪貂還是智擒金絲鱷,他深深體會到這種柔韌性的好處,特別體現(xiàn)在高速行進過程中的急轉彎上,若是以前的他做出那種急轉彎的動作,可能早已經(jīng)扭斷扭傷關節(jié)、拉傷肌肉。
另外,霜爪貂逃亡過程中利用又粗又長的尾巴調整身體平衡輔助轉彎的動作,也讓他獲益匪淺,他確實沒有尾巴,不過利用擺動雙臂和劍鞘,也能達到類似的效果。
仔細看去,與去苦水嶺之前相比,程成肌肉的線條更加分明了,發(fā)達但不顯笨拙,完全不似前世那些健美運動員。
那一條條溝壑一座座山嶺不斷起伏,如同手工制作意大利鋼琴的琴鍵,正被著名鋼琴師傾情彈奏,汗水形成的小溪在其間蜿蜒流淌。
一舉手一抬腿,便牽動大片肌肉群,就好像精密的軸承、彈簧、齒輪和杠桿協(xié)同工作的樣子,有一種機械般的美感,孕育著源源不絕的動力,好像隨時會迸發(fā)出灼熱的蒸汽,將全部能量傾泄而出。
就連肌體本身都有種機械般的美感,因為全身肌肉上面涂抹了一層薄薄的茯苓養(yǎng)血膏,如同機油一樣潤滑著各個零件。
古代醫(yī)書有云:氣為血之帥,血為氣之母。
養(yǎng)體是為養(yǎng)氣,煉體境的修煉重在打好基礎,為將來的煉氣境做好準備,絕不能急功近利,一蹴而就,而是應該綜合發(fā)展,全面提高。
血為氣之母,茯苓養(yǎng)血膏提升最大的就是血液攜帶氣體的能力,不僅是目前的氧氣和二氧化碳,更是將來納入體內的天地元氣。
再次來到望海崖下,程成便脫光衣服,只剩短褲,在全身涂抹上茯苓養(yǎng)血膏,除了隔三岔五去向外門執(zhí)事點卯,證明自己沒有無故外出以外,其他時間均在此修煉。
不同于雄黃浸體膏涂上以后的肌肉發(fā)熱,茯苓和鐵樹萃取液的精華是一種沁涼的感覺,順著肌膚的毛孔滲透進血液,讓大運動量修煉時滾燙的血液冷卻下來,如同加高加固堤壩,讓隨時可能決口的洪水復歸平靜。
滲透了茯苓養(yǎng)血膏的血液流經(jīng)全身,回到人體最主要的儲血器官脾臟之中,殘留萃取液里的鐵元素在這里得以完全釋放,修補脾臟疲勞受損之處,進一步提升它的儲血能力。
沙灘上插著一把連著劍鞘的黑底銀花長劍,正是蔣洪義送給他的魔鋼長劍。
隨著程成力氣的不斷增長,去苦水嶺之前他便已感覺精鋼長劍有些輕了,用起來不像最初那么順手,可惜囊中羞澀,只好湊合著用。
這魔鋼比精鋼密度高了近一倍,正好適合程成此時使用。
“七星連珠!”
他拔劍揮舞,劍出如風,在褐色的礁石上留下北斗七星狀的七道細密劍痕,用茅草插進去一測,比用精鋼長劍擊出的劍痕更深三分。
從懷中摸出瓷瓶,拔開瓶塞一看,里面只剩下一粒熊膽通心丸。
“這可真是好東西,配合茯苓養(yǎng)血膏使用,一主內一主外,兩周不到的時間就讓我由初入煉體境中期提升至中期圓滿,今天差不多就可以突破了。”
熊膽的主要作用是通經(jīng)理脈,清肺養(yǎng)肝,帶走經(jīng)脈內天生的雜質。
從煉氣境開始,元氣在經(jīng)脈內行遍全身,如果經(jīng)脈內含有雜質,勢必影響元氣的運行效率,甚至在使用強力武技在瞬間傾泄大量元氣時還可能對自身造成危險。
通經(jīng)理脈的目的,就像是在汛期到來之前未雨綢繆,提前疏通河道,清理淤泥和沉積物,迎接即將來臨的第一聲春雷,第一縷春風,第一場春雨。
眼看天近午時,陽氣正盛,血脈最旺,正是突破的好時機。
程成環(huán)視四周,再次確認周圍無人打擾,盤膝坐在一塊露出海面的礁石上,將最后一粒熊膽通心丸服下,閉目內觀,眼觀鼻,鼻觀心,心觀氣海,進入冥思之境。
體內與體外的陽氣均達到頂點,藥力迅速溶化行遍全身。
通常來說,突破之際最好無人打擾,以免走火入魔,如果戰(zhàn)斗中迎來突破契機,一般會暫時壓制下來,但有些擅長戰(zhàn)斗之人也可能選擇順其自然,在戰(zhàn)斗時進行突破,趁對手心神震驚之時暴起傷人。
程成戰(zhàn)斗經(jīng)驗尚淺,尤其是未曾與勢均力敵的對手戰(zhàn)斗過,穿越之后的數(shù)次戰(zhàn)斗,要么是完全壓制對手,要么是偷襲,要么是智取,自然不會冒這個險。
如果旁人在此觀看,一定會驚訝程成竟然能如此之快地進入冥思狀態(tài),要知道人的心境由亂轉靜不是瞬間能完成的,否則佛宗的禪定豈不是人人都會。
程成自己也不知道,他全身癱瘓?zhí)稍诓¢缴系囊荒甓鄷r間里,經(jīng)常因為痛苦和孤寂而神游物外,想象自己的靈魂離開身體,站在病床旁邊靜靜看著躺在床上的自己。
看久了,他的靈魂就慢慢走出病房,門和墻都不再是阻礙。
他的靈魂在醫(yī)院的走廊里徜徉,看著進進出出忙碌的護士,面色疲憊神情憔悴的下夜班醫(yī)生,手術等候室內臉上陰晴不定的病患家屬,在外人面前強顏歡笑的病友。
他逐一走過每個科室每個病房,觀察里面發(fā)生的喜怒哀樂,生離生別。
他為健康走出醫(yī)院的人高興,為搶救無效的人嘆氣,更為像自己一樣年紀輕輕卻緩慢走向死亡之人悲哀。
只有放射科他沒有去過,那里有種讓他很難受的東西存在,偶然間進去一次,他便失去了這次神游物外的記憶,唯留下對那里的恐懼。
有時他會碰到一兩個迷惘之人,似乎失去了記憶,和他一樣在走廊里徘徊,看到他便會拉住問道:“我這是在哪?”
每當這時,他就會輕輕拉起那人的手,將他或者她拉進正在緊張進行心肺復蘇的手術室,或者心跳監(jiān)視器已經(jīng)變成一道直線的重癥監(jiān)護室,或者是某張病床旁邊,讓他或她看見已經(jīng)死亡的身體,接受自己已經(jīng)死亡的現(xiàn)實。
他或她的靈魂再次煥發(fā)出如生的光彩,對他笑道說聲謝謝,然后便慢慢消失不見,然后程成的靈魂走回自己的病房,回到身體里。
既使是穿越以來的現(xiàn)在,他也以為那些都只是無聊的夢境而已,哪里知道他的精神力或者說是念力已經(jīng)強大到近乎無敵的地步,只是他還沒有找到適合的方法和時機來釋放出來,偶然間泄露出的一絲一毫,已經(jīng)讓守閣長老和峽谷中修煉的無名女子驚為天人。
一只潔白的海鳥長長的喙里叼著一條小魚,落在程成的肩膀上,振翅仰脖,將小魚整條吞下肚。在它看來,程成的氣息大概和樹木礁石沒什么區(qū)別,而且鳥爪感覺甚是柔軟溫暖,比那些冰冷的礁石舒服得多。
剛才入海捕魚弄濕了身體,它將翅膀展開,曬著太陽,說不出的愜意。
倏然間,有什么東西好像不對勁,周圍空氣中的某種稀有的東西震動了一下,爪下礁石的內部同時也震動了一下,就像礁石的內外發(fā)生了聯(lián)系,出現(xiàn)了共振。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p> 海鳥心想,它撲打雙翼,想去尋找下一個安身立命之處。
無論它怎么撲騰,就是飛不起來。
“是魚吃多了嗎?”
它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礁石上伸出一根樹枝,夾住了自己的雙爪。
“什么時候長出的樹枝?自己為什么沒有察覺?”
程成睜開眼睛,面帶微笑地注視著這只海鳥,右手以極輕柔的力道捉住它的雙爪,竟是有些像拈花的佛祖。
“去吧,下次拉-屎要找對地方?!?p> 他松開手,看著海鳥遠走高飛,不緊不慢站起來,撣落肩膀上黃白色帶有魚腥味的鳥糞。
“處處不留爺,爺還來此處!”
海鳥一聲尖鳴,撂下一句狠話,消失在視野里,當然程成是聽不懂的。
“我也真夠倒霉的,連海鳥都來欺負我,難道真是受氣包之體?”
“聽說有些人殺人如麻,身帶煞氣鬼神莫近,我的氣息卻連只海鳥都嚇不跑……”
程成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那些人與他已經(jīng)各自走上了不同的極端道路,那些人將自身與天地割裂開來,自成天地,而他則是道法自然,與天地融為一體。
在這天地之間,兩者究竟誰能走得更遠,只能留待時間來解答。
煉體境后期,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