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頓飯時間,云散雪停,四處打探敵情的家丁也陸續(xù)返回,言道東北方向有清兵,南方尚未發(fā)現(xiàn)敵情。管家讓人牽出馬匹,收拾齊整,催促宋琬出發(fā)。
宋琬對王承恩說道:“公公不若隨我們同行,暫時住到膠州城里,有堅城利炮,韃子無可奈何?!?p> 王承恩思考片刻,嘆氣道:“韃子橫行猖獗,咱家未完成圣命,帶來的人員喪失殆盡,沒臉回去見皇上,現(xiàn)下只能如此?!?p> 等眾人走出廟門,葛明鑒忽然想起一事,轉(zhuǎn)身望了望破廟,欲言又止。
戚玉英笑吟吟地看著他,爽朗地說道:“先不要急著走,去請那位美人與我們同行,最好把她安置在村鎮(zhèn)。兵荒馬亂,冰天雪地,你舍得把美人扔在破廟里嗎?”
葛明鑒的臉變得通紅,連連擺手,對戚玉英說道:“你去請她,我是不過去了?!?p> 戚玉英咯咯嬌笑,拉起葛明鑒向廟里走去。
談必揚見二人又回到廟里,不明所以,但他行事很是謹慎,忙帶領(lǐng)兩個家丁到前方兩里處警戒。宋琬見葛明鑒、戚玉英如此親熱,怒火中燒,不由得握緊拳頭,恨不得立即上去打葛明鑒兩拳,可也不敢造次,只好陪著王承恩、趙溪站在廟門前。
過不多時,葛明鑒、戚玉英從廟里走了出來,后面跟著那個乞丐。眾人見到乞丐,不覺眼前一亮,油然而生敬意。
只見她已換上新的衣帽,臉也擦拭干凈,雖是二十多歲年紀,卻似十七八歲少女。盡管未施粉黛,但美麗中帶有威嚴,更兼有高貴的氣質(zhì)。王承恩見到此人,目瞪口呆,如遭雷擊!
須臾,王承恩擦了擦眼,向前走了一步,瞪大眼睛,伸長脖子看了又看,確信無疑,急忙跪下磕頭,顫聲道:“奴婢叩見公主!”
趙溪大驚失色,從懷中掏出畫像,反復(fù)打量,確認無疑,趕緊跪下磕頭。
這個被稱作公主的女子見到王承恩一怔,喃喃自語道:“我說過不回去,永遠也不回去!你們怎又來打擾我的清靜!”
王承恩爬行幾步,熱淚盈眶,哽咽著說道:“公主,當真是先帝積德,上天保佑!奴婢到山東尋訪公主兩個多月了,歷盡艱辛,終在此處找到?,F(xiàn)下大明國事艱難,當今皇上甚是圣明,繼位十多年來,勤于政務(wù),事必躬親。百忙當中,皇上仍念念不忘公主,派人到處尋找未果。
每逢佳節(jié),皇上總要命奴婢多擺上一副碗筷,自言自語道:‘十皇妹聰慧過人,朕甚是喜愛,不知她現(xiàn)居何處?是否過得清苦?’盡管朝廷內(nèi)外盛傳公主不在人世,但皇上還是追封您為悼溫公主?!?p> 公主聽罷,禁不住抽噎起來。
“此次韃子侵入山東,皇上害怕公主遭遇不測,特命奴婢過來尋訪保護公主,沒想到在此處相遇,更想不到公主竟靠乞討為生,嗚!嗚……”王承恩話未說完,放聲大哭起來。
宋琬等人見公主在此,皆行跪拜之禮。
公主淚流滿面,擺手道:“不敢當此大禮,各位都起來罷!我早已不是公主,現(xiàn)今只是一個普通的平民百姓?!?p> 宋琬站起來,跑到前方管家處,未敢透露分主身份,只是讓管家找來一領(lǐng)皮裘給公主穿上,又挑了匹溫和的駿馬給公主騎著,眾人策馬向膠州趕去。
葛明鑒、戚玉英仍然在前邊開路,雖在雪地里行得較慢,可沒有再遇見清兵。接近傍晚時,來到一個叫李家屯的村寨。但見這個村寨周圍環(huán)繞著河流,圍墻有兩丈多高,用石頭砌成。寨門只有一個,上面有個崗樓,在河面上還有個吊橋,村寨構(gòu)筑得易守難攻。
崗樓上的四個寨丁張弓搭箭,大聲喊道:“爾等何人?為何來俺們寨子?快快通報!否則我們就要開弓放箭了!”
談必揚打馬上前,沖寨丁抱拳道:“我們要到膠州,天黑了,想在貴寨借宿,請各位大哥行個方便!”
宋琬接著說道:“朝廷里的大人也來了,請你們寨主快快出來迎接!”
寨丁頓時有些驚慌,忙道:“你們且稍等片刻,我們立即稟告寨主。
過不多時,寨主來到寨墻上,拱手道:“各位大人,韃子四處搶掠,我們村莊結(jié)寨自保,為防奸細進寨,還請亮明身份?!?p> 宋琬道:“我是萊陽宋琬?!?p> 趙溪大聲喊道:“俺乃東廠緝事百戶趙溪是也!”
寨主見二人穿著打份不似作偽,又見眾人形神自若,不似奸詐之徒,但還是不放心,說道:“請各位見諒,小人實在是確定不了你們的身份。為了寨中數(shù)百老小的性命,還是不敢打開寨門?!?p> 談必揚從懷中取出一個令牌揚了揚,說道:“我是高密城里的百戶談必揚,父親是膠州城參將談?wù)鸩?,這是我的令牌。”
寨主急忙讓人用繩子放下一個籃子,談必揚把令牌放入籃子中。寨丁把籃子拉上墻頭后,寨主取過令牌看了看,忙施禮道:“原來是少將軍,小人失禮了,快請各位大人進寨!”急令寨丁們放下吊橋,打開了寨門。
眾人進入寨內(nèi)后,寨丁們迅速拉起吊橋,關(guān)上了寨門。
葛明鑒暗想道:“這個村寨防范甚嚴,難怪沒有受到韃子侵襲?!?p> 寨主把眾人領(lǐng)到宅院,騰出上房,擺上了豐盛的宴席。酒足飯飽后,眾人皆回房歇息。本來,寨主按王承恩的要求,給公主單獨安排了一間房屋,可公主執(zhí)意與戚玉英住在村中的一個寡婦家里。
寡婦家有正房四間,東西廂房各三間。她騰出最好的房間給公主、戚玉英住,自已住別的房間,還把出嫁帶來的綢緞被拿來給二人蓋著。接著燒熱土炕,送來一盤瓜子、花生、干果,還用銅盆端來洗漱用的熱水。
戚玉英洗漱收拾完畢,上炕蓋著光滑的綾羅綢緞,有些不習(xí)慣,公主卻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在沉思。
吹滅了燈后,戚玉英好奇心甚重,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忍不住說道:“我一直對皇帝感到很神秘,想不到還能與皇帝的女兒住到一個房間?!?p> 公主感嘆道:“其實皇親國戚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樂,也要吃飯睡覺。但是他們處處受到禮儀約束,反不及百姓自在。”
戚玉英道:“公主喜歡自由自在,這便是流落到民間的原因?!?p> 公主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人人都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可是又有誰知道皇帝女兒的苦衷,她們不能做主自己的婚姻,沒有幾個人能找到如意郎君。我的名字叫朱徽姃,是當今崇禎皇帝的親妹妹。
崇禎九年,天下大旱,餓殍遍野。其時流寇大敗官軍,禍害數(shù)省。再加上東虜韃子入塞,直逼京師?;实鄹绺鐞篮薇妼⒉怀隽?,便想找一名絕對忠心的將軍,情急之下,把我許配給一個武狀元?!?p> 戚玉英道:“郎才女貌正合適?!?p> 不料,公主憤然道:“此人雖有些才華,可是奇丑無比。我哭鬧無用,便以死抗爭,幸而有個宮女救了我,幫我連夜逃離皇宮,流落到山東。數(shù)日后,我被皇帝哥哥派來的人抓獲。
當時,我已萬念俱灰,當著官差的面發(fā)下重誓,他們只好放開我,獨自回去復(fù)命。從此,我便過上了乞丐的生活,吃討來的粗糠剩飯,穿撿來的破爛衣衫,住屋檐破廟?!?p> 戚玉英又問道:“公主,聽那個太監(jiān)說皇帝上對您百般思念,為何您還不回皇宮呢?”
公主道:“我當年受到的傷害太深,發(fā)下重誓,死不回朝。況且皇宮對我猶如囚籠,不及這般逍遙自在,雖然生活清苦,我卻甚是快樂!”
聽到公主如此經(jīng)歷,戚玉英不勝唏噓,心道:“公主的性情甚是剛烈,淪落到如此凄慘地步,都是她皇帝哥哥的錯?!边@樣想著,不多時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次日清晨,眾人收拾行李出發(fā),卻不見公主同行。原來,公主見所住的李家屯村環(huán)境優(yōu)美,民風(fēng)淳樸,房東寡婦和氣善良,遂決定留在當?shù)?,住在寡婦家。當她與寡婦商量后,寡婦甚是歡迎。公主還寫了一封信,托王承恩轉(zhuǎn)交給崇禎。
王承恩反復(fù)勸說公主回到皇宮,可公主不為所動。不過,王承恩有公主的親筆書信在手,回去也能交差。他只好向宋琬借了一千兩銀子交給公主,囑咐她要保密,同時讓宋琬找個理由跟寨主解釋,讓寨主多加關(guān)照。忙完這些事宜,王承恩隨眾人離開李家屯村,向膠州城進發(fā)。
公主隱姓埋名在李家屯村后,與村民們耕種勞作,并經(jīng)常幫村里處理難事,贏得了村民們的尊敬和愛戴。后來,天下大變,可憐的公主變得憂郁寡歡,以致患病而死。
村民們把她埋在村南河流北岸,筑起簡陋的土墓。數(shù)年后,原東廠緝事百戶趙溪來到此地,村民領(lǐng)著他找到公主墓。
趙溪祭拜后,把公主的身份告訴村民,村民們甚是震驚,他們在埋葬悼溫公主的地方擴建了墳?zāi)?,豎起了石碑,并請知縣將李家屯村更名為皇姑庵村。
隨后公主的事跡便愈傳愈神,以至被當?shù)匕傩债敵缮裣上路?,天干地旱之時,成群到公主墳前求雨,往往一求便靈。
卻說王承恩原屬太監(jiān)曹化淳名下,官至司禮秉筆太監(jiān),深得崇禎信任。此次受命到山東,歷盡艱險磨難,機緣巧合,終于找到崇禎日夜思念的悼溫公主,雖沒能帶走她,卻做了妥善安排,并且還拿到公主的親筆信,了卻崇禎的心事。
在去往膠州城的路上,大地一片銀白,雪有一尺多深,有些地方光滑難行,王承恩在隊伍中間卻頗為興奮,不時與宋琬交談。葛明鑒、戚玉英在前邊探路,卻是絲毫不敢大意,既要尋找安全的道路,還要探查附近是否有清兵。
近正午時,眾人轉(zhuǎn)過一座山,從側(cè)面走出一群人,約有一百多人,最前五人騎馬,手里還拿著兵器。王承恩看到對方來了這么多人,頓時慌亂起來,正要打馬飛奔,被談必揚勸止。
葛明鑒道:“這群人朝著我們走來,不知是敵是友?”
談必揚道:“從裝束看,這些人不是韃子。”
戚玉英道:“盡管此地靠近膠州城,我們還是要多加防備。”立即讓家丁挑出六匹馬并排在隊前,把韁繩拴在一起,又讓眾人在馬后排成鴛鴦陣。
談必揚看著隊形頓時明白,鼓掌道:“戚姑娘排成的陣勢大有道理,策動這六匹馬狂奔,便可沖亂對方隊伍。我們再以鴛鴦陣趁機沖鋒,便可殺了出來?!?p> 葛明鑒道:“此舉與鐵甲連環(huán)馬有異曲同工之妙。”
談必揚道:“前方馬上需有兩人駕馭,方能確保萬無一失?!闭f罷,即與葛明鑒騎在前方馬上。
眾人拿好武器,警惕地注視著前方人群,徐徐而行。
見眾人排成戰(zhàn)陣向前逼來,對面的人群出現(xiàn)慌亂,有人竟想掉頭逃跑。騎馬的五人大聲呼喊,指揮眾人列隊,有兩人還跑到隊后押陣。
過不多時,這群人排成方陣,最前方的人還挺起長矛、木棍,宛然便是結(jié)成矛陣。
葛明鑒驚道:“他們便倒懂得兵法戰(zhàn)陣?!?p> 談必揚輕蔑道:“這些人拿武器的姿勢甚是生硬,根本擋不住我們?!?p> 正說話時,對面三騎急馳而來。
牧云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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