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收復(fù)倭島（上）

　　二人下了山坡，順著小路進(jìn)入樹林中，行約三里多路，來到一條小河邊，但見兩個女子坐在石板上洗衣服。

　　葛明鑒向女子問明董樵的住處，便與戚玉英過了小橋。穿過一片竹林，前方出現(xiàn)數(shù)塊高大的巖石，傳來有節(jié)奏的琴音聲。

　　“坐在巨石后撫琴，難得有如此雅興，此人可能就是董先生?！备鹈麒b喜道，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走到巖石后，并沒有發(fā)現(xiàn)人影，琴音卻依舊。葛明鑒正疑惑間，戚玉英指著巖石間的縫隙，咯咯嬌笑道：“你急著見董先生，以至于把水滴聲當(dāng)成琴音?！?p>　　但見細(xì)小的水流從縫隙滴流而下，流到下邊的小石窩中，丁冬的滴水聲如同鳴琴。

　　葛明鑒撓了下頭，不好意思地說道：“王家山村景色秀美至此，連這滴水聲都成了樂曲?！?p>　　向東北前行半里多路，來到一片平地，正前方是座類似廟宇的房舍。但見一個中年書生正在廟前練劍，一招一式甚有章法，旁邊有個童子手捧毛巾。

　　葛明鑒喜道：“英兒，這位書生便是董樵先生。他隨王緒五來到王家山村后，王緒五領(lǐng)人把村中的菩薩廟改成居室，給董樵先生居住?！?p>　　董樵練完一趟劍，便收劍還式。葛明鑒立即上前施禮，童子接過馬的韁繩，牽到旁邊的馬棚里。

　　董樵看了看戚玉英，問道：“這位姑娘是誰？”

　　葛明鑒道：“她是戚建功叔叔的女兒戚玉英?！?p>　　董樵驚道：“你是如何找到英兒？戚兄可是日夜思念她??！”

　　葛明鑒便講了在圣水觀的奇遇，沒有提月明滄海琴的故事。

　　戚玉英快步走上前，盈盈下拜，感激地說道：“多謝董先生救了我父親！小女子此次要助先生消滅倭寇，以報先生救父之恩?！?p>　　“英兒不必客氣！你父親俠肝義膽，與我志同道合?！倍詳[了擺手，立即請二人進(jìn)屋坐下，讓童子倒上茶水。

　　葛明鑒顧不得喝茶，急急地問道：“先生，我們明日就要打倭寇了，不知道準(zhǔn)備的如何？”

　　董樵道：“我派人打聽了與倭寇做生意的村民，了解到倭島上的倭寇不足百人。偉德山寨有寨丁一百五十多人，加上你訓(xùn)練的十多個少年，我們的人手接近倭寇的兩倍。明日晚上潛入倭島，來個突然襲擊，取勝還是甚有把握?！?p>　　戚玉英道：“先生，我們應(yīng)該詳細(xì)探查倭島情勢，有針對性地排兵布陣，方能消滅倭寇?！?p>　　董樵低頭沉思片刻，贊許地說道：“知已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英兒慮事頗為周全，確是應(yīng)派人到倭島探查清楚。明日上午，英兒扮成送菜的小廝，鑒兒保護(hù)你，隨附近的村民進(jìn)入倭島。你們要探勘好地形，再了解倭寇虛實(shí)，然后到附近的金角港村詳定計(jì)策?！?p>　　葛明鑒喜道：“如此甚好！我保護(hù)英兒到倭島?！?p>　　卻說倭島東南近四里處有一半島，名為馬他角，猶如一柄利劍斜插入浩瀚的大海中，是南北航行的重要通道。馬他角海灘以東海域暗礁林立，漩渦層層，稍有不慎，航行的船舶就會觸礁沉沒。有經(jīng)驗(yàn)的船老大行至此處，皆要格外小心，不敢有絲毫放松。

　　這日清晨，太陽剛從海平面升起，照得馬他角附近海域紅彤彤的一片。海面上升起了一層薄霧，籠罩著馬他角，如同海上仙境。一艘三桅帆船徐徐駛來，船上裝滿絲綢、棉布和稻米。

　　昨日風(fēng)浪甚急，九個水手緊張忙活了整晚，此時又困又乏。見天色已明，且風(fēng)平浪靜，水手們皆想睡覺。

　　船老大喊道：“前方即是馬他角，暗礁甚多。大伙兒換著歇息，離海岸遠(yuǎn)些，別觸了暗礁。半個時辰就能到達(dá)成山頭，再不用繞彎，直駛天津衛(wèi)?！?p>　　說話時，帆船前面出現(xiàn)六條小船，每條小船上有三人，都戴著草帽，一人用櫓搖船，兩人撒網(wǎng)捕魚。見帆船駛來，小船紛紛閃避，帆船上的水手們不以為意。

　　帆船剛剛駛過馬他角，四條小船分別駛到帆船的左右兩側(cè)，兩條小船駛到帆船尾部。此時，船老大掌著舵，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前方，駕船避開礁石。水手們有的在睡覺，有的按船老大吩咐干著活計(jì)，沒有人注意周邊的情況。

　　后面兩條小船迅速靠上帆船的尾部，六人伸出鉤爪抓住船幫，嘴里叼著刀，爬上了帆船。

　　一個水手抬頭看見有人爬上船來，慌忙大聲叫喊。爬上來的六人扔掉草帽，露出梳成髻的剃成半月形頭發(fā)，赤裸上身，穿著短褲，赫然便是倭寇的模樣。

　　水手們找來木棍、大刀等武器，與沖上船的倭寇打斗。倭寇雙手掄起倭刀砍殺，水手們抵擋不住，五人被砍倒。船側(cè)又爬上來八個倭寇，揮刀向水手們殺去。

　　如同巨雷般的斷喝響起，船老大從舵樓中沖出，古銅色的臉上充滿著憤怒。不待兩個倭寇出招，船老大揮動鬼頭大刀，迅速砍死一個倭寇，卻著又磕飛另一個倭寇的倭刀，順勢將他攔腰砍倒。

　　倭寇見船老大兇猛，齊齊舞刀圍住他。船老大雖然勇猛，可抵不住倭寇人多勢眾，卻被三把倭刀砍傷，一把倭刀刺入腹中。

　　船老大怒吼一聲，拚死砍死一個倭寇，倒下身亡。余下的水手打不過倭寇，亦皆被殺死。

　　倭寇搜索了船艙，發(fā)現(xiàn)有個瘦削的中年人躲在船艙角落。這人上半身爬入桌子底下，屁股露在外面，嚇得全身打著哆嗦。一個倭寇將他拽了出來，惡恨恨地舉起了鋼刀。

　　這人嚇得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求饒，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大……大王，不要?dú)⑽?，我有的是銀子?！?p>　　一個倭寇抬腿把中年人踢倒在地，獰笑道：“用不著你給，這船上的銀子全是我們的?！?p>　　中年人急切說道：“大王，我家大人曾是朝廷禮部侍郎，翰林侍讀學(xué)士，現(xiàn)住在南京城，家財(cái)萬貫。我是管家，大人甚為器重。若是能饒得性命，我情愿獻(xiàn)上一份厚禮?！?p>　　這個倭寇與余者交流幾句，便說道：“暫且饒你不死，拿不出銀子，可要砍了你的腦袋?！?p>　　倭寇隨即把中年人帶到小船，開始搬運(yùn)財(cái)物。往返數(shù)次后，一陣海風(fēng)吹來，帆船飄飄悠悠，開始打轉(zhuǎn)，猛然撞在礁石上，船身開始傾斜。倭寇趕緊從船上搶搬物資，直至小船裝滿。

　　這時，帆船已開始進(jìn)水，傾斜得更為厲害，倭寇慌忙搖船離開。行約二里開外，只見一個巨浪打來，帆船漸漸沉入海中，海面上出現(xiàn)巨大的漩渦。見看不到搶劫的痕跡，倭寇搖著小船向倭島駛?cè)ァ?p>　　兩個多月以來，倭寇頭子伊藤保久脾氣暴躁，時常對手下大發(fā)雷霆。兩個月前，他派出十個倭人，讓當(dāng)?shù)厝藢O步芳領(lǐng)路，偷偷到崔家莊搶糧，結(jié)果全軍覆沒。

　　前些時日，漁霸蒲大頭聯(lián)絡(luò)他到葛家村，準(zhǔn)備搶掠村民賣鹽的銀子，本來以為十拿九穩(wěn)，結(jié)果損失九個倭人。多方打聽，才知道遇到馬山寨的官軍，卻不知官軍為何反應(yīng)如此迅速？

　　倭島上只剩倭人三十多個，另有海盜、當(dāng)?shù)丶槊袼氖嗳?。為保全力量，伊藤保久禁止手下再到倭島以北陸地?fù)屄樱狄u了西南二十多里遠(yuǎn)的一個村莊，搶得三十多石糧食，暫且渡過難關(guān)。

　　今日清晨，伊藤保久派些倭人和海盜到馬他角，準(zhǔn)備尋機(jī)搶劫商船。干此海盜勾當(dāng)，倭寇們打得過就動手，打不過就后撤，并且不留痕跡，所以鮮有失手之時。

　　伊藤保久正在倭島上散步，忽然聽到西南小碼頭傳來歡呼聲，急忙走了過去?？吹搅鶙l小船數(shù)次滿載而歸，伊藤保久頗為高興，許諾晚上喝酒慶功。指揮倭寇把搶來的財(cái)物搬到倉庫，把抓獲的中年人捆住，關(guān)到一間黑屋子里。

　　近晌午時，北門口傳來一陣?yán)枪返姆徒新?，伊藤保久急忙走過去觀看。門樓下的木門打開，兩旁有一個海盜和一個倭人站崗。二人手持鐵炮，腰挎倭刀。門口拴著兩條狼狗，兇猛地上下竄跳，沖著進(jìn)門的三人狂吠。

　　當(dāng)先走進(jìn)來一位老漢，五十多歲年紀(jì)，推著小車，正向海盜打著招呼。身后跟著兩個少年，約莫十四五歲年紀(jì)，穿著破爛衣服，臉上滿是黑乎乎的灰塵，眼睛卻是靈動有神。

　　這兩個少年就是葛明鑒、戚玉英，二人從村里找來兩套破舊衣服穿上，還從爐灶里抓了些草木灰抹在臉上，跟隨老漢來到倭島。

　　倭人檢查老漢推著的小車，但見車上放著一筐新鮮的安康魚和一筐河豚魚。安康魚外形丑陋，全身無鱗，掛滿粘液，當(dāng)?shù)厝瞬怀赃@種魚，倭人卻喜歡用來做湯。河豚魚花花綠綠，甚是好看，卻因血液和內(nèi)臟有毒，當(dāng)?shù)厝撕苌俪裕量軈s特別喜歡削成魚片生吃。

　　葛明鑒背著一筐白菜、蘿卜，戚玉英提著一籃雞蛋。

　　伊藤保久走上前，抓起一只河豚魚看了看，扔到魚筐里，連聲說道：“喲西！喲西！快快地把魚送到廚房，銀錢大大地有。”

　　老漢滿臉帶笑，沖伊藤保久鞠躬點(diǎn)頭，推起小車，領(lǐng)著葛明鑒、戚玉英向廚房走去。

　　葛明鑒、戚玉英邊走邊觀察地形，但見倭島三面環(huán)海，地勢平緩，北面與陸地連接處壘起道圍墻，一丈多高，中間留有一個門，門里面有個崗樓。

　　倭島東邊有片樹林，西邊緊鄰海灣處有片沙灘，西南角有一碼頭，附近拴著十多條小船。倭寇的營地集中在中間區(qū)域，建有十多棟房屋。島上除了一些身著漢服的海盜，不時有剃頭梳髻的倭人進(jìn)進(jìn)出出。

　　正行走時，葛明鑒嚇了一跳，神情變得有些慌亂。只見對面來了三個倭寇，其中一人便是那日晚上到葛家村搶劫的倭寇。

　　倭寇并沒有注意到葛明鑒，齊齊圍住老漢的小車，觀看那兩筐鮮魚，不停地說道：“喲西！喲西……”好久方才離開。

　　葛明鑒見倭寇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氣，思量可能是那日晚上倭寇沒有看清楚，再者自己這身打扮也很難被認(rèn)出。又向前走了一百多步，來到一棟有煙囪的房屋前，老漢停下小推車。

　　葛明鑒幫老漢把兩筐魚抬到屋里，戚玉英提著雞蛋隨后走了進(jìn)來。但見屋內(nèi)有三個灶臺，兩口大鍋，一口小鍋，兩個廚師模樣的人正在整理一只生豬。一個廚師是倭人打扮，另一個廚師是本地人。

　　看到送來鮮魚、蔬菜、雞蛋，那個本地人迎上前看了看，說道：“今日送來的魚真新鮮，放在后北角大盆里，把雞蛋放在里屋餐廳的鈄里?！?p>　　戚玉英提著雞蛋走進(jìn)里屋，在緊靠廚房的墻邊，發(fā)現(xiàn)兩個方凳上放著鈄。她一邊往鈄里放著雞蛋，一邊觀察餐廳。只見里面寬敞明亮，有四排長條矮桌，旁邊摞著四羅蒲團(tuán)。戚玉英數(shù)了數(shù)，每羅蒲團(tuán)為二十五個，共為一百個。

　　戚玉英放好雞蛋，沖葛明鑒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老漢走出廚房。在廚房的前邊還有兩排倭寇的營房，有一排門窗緊閉，另一排門窗都打開。

　　透過門窗，能看到一些倭寇或坐或臥在榻榻米上，墻上掛著倭刀、鐵炮等兵器。老漢到東邊一間屋子取了銀錢，推著小車，便與葛明鑒和戚玉英返回附近的金角港村。

　　葛明鑒、戚玉英在村口遇到站崗的寨丁，隨他來到一處深宅大院。二人洗去臉上的灰塵，換上干凈的衣服，便進(jìn)入客廳，只見董樵、閻祿超、王緒五正焦急地等待。

　　董樵舒了大口氣，放心道：“你們可回來了，我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p>　　王緒五急忙說道：“俺老王可等不及了，快說說倭島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