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龍嘆氣道:“松江城被清虜攻陷后,夏允彝父子僥幸脫身。但夏允彝聽說江南義軍大多兵敗,并且侯峒曾等好友盡皆殉國的消息后,便決定要自殺殉國。
九月十七日,夏允彝給我寫了封信交待后事,又叮囑夏完淳毀家餉軍,精忠報國,代父完成恢復志愿,從容投塘而死。夏完淳目睹父親剛烈死狀,肝膽欲裂,悲慟欲絕。
他上書魯王監(jiān)國,請求給父親以贈謚。魯王監(jiān)國愛惜夏完淳忠心,授他中書舍人,贈夏允彝右春坊右中允,謚號‘文忠’。而遠在福州的隆武帝聽說夏允彝自盡殉國,甚是感動,贈他官號為‘左春坊左庶子’,謚號‘文忠’。夏完淳辦理完其父后事,便攜家中所有金銀奔赴太湖,充任吳昜的參軍?!?p> 葛明鑒點頭道:“太湖義軍屢敗清虜,威震江南,完淳兄弟大有用武之地?!?p> 陳子龍道:“松江起義失敗后,我東躲西藏,四處奔波,雖然暫時出家,取法號信衷,但反清復明之心未滅。此次如能救出萬先生,我亦加入太湖義軍,與完淳一起抗清救國。”
閻爾梅很快用完飯,見葛明鑒還在與陳子龍說個不停,忙道:“鑒兒,你們先吃些飯食,我和陳大人有要事相商。”葛明鑒答應一聲,與戚玉英回到桌前。
“陳大人,清虜何時解押萬先生到南京?”閻爾梅問道。
陳子龍道:“松江義士們探查清楚,清虜押送萬先生已啟程,后天即可經過此處?!?p> 閻爾梅又問道:“押送的清狗有多少人?”
陳子龍道:“據說是七八人,并且是步行,只在日間趕路?!?p> 閻爾梅道:“消滅這些清狗不成問題,可是一則附近有清虜駐軍,二則怕給萬先生帶來禍患,還是要想個萬全之策。”
陳子龍道:“我們先去查看地形,再作決定?!?p> 眾人來到通往南京的道路上,但見道路沿江而修,多處設有清軍的哨卡,并且道路兩旁光禿,少見樹木。
閻爾梅憂道:“若是在這里設伏無法藏身,得手后不易全身而退。”
陳子龍道:“距此處二十多里有座山,山上樹木茂密,道路從山中經過?!?p> 閻爾梅喜道:“既然有如此隱蔽之地,我們馬上過去看看。”
陳子龍沒有再說話,頭前帶路,引眾人向那座山走去。
不到半個時辰,眾人來到山前。只見山雖不高,可是林深草茂,蒼郁如海,便是上千人馬藏在山中,亦不會被發(fā)覺。道路經過半山坡,不到二里長。
閻爾梅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雖說山中道路并不長,可足夠用來救萬先生?!?p> 趙文龍道:“山腳下有個清狗哨卡,不得不防。”
行空道:“先把哨卡里的清兵干掉,就沒有麻煩了?!?p> 陳子龍搖頭道:“若是這些哨兵被殺,清虜追查起來,肯定要算在萬先生頭上?!?p> 行空摸了摸光頭,說道:“既不能傷害清狗,還要救出萬先生,此事甚是難辦。”
戚玉英見道路兩旁都是高大的樹木,路南是條長長的溝壑,頓時有了主意,對閻爾梅說道:“先生,我有一計,不知是否可行?”
閻爾梅道:“戚姑娘說來聽聽?!?p> 聽完戚玉英講了計策后,趙文龍搖頭道:“我從來沒見過有人用過此法,其中有幾步甚是難辦。”
葛明鑒道:“我們可事先演習一下,若是沒有問題,便照此來做?!?p> 閻爾梅思索片刻,點頭道:“我看此法可行,但需精心準備用具,不知陳大人能否幫助備齊?”
陳子龍道:“準備這些用具不成問題,關鍵是要多操練幾遍,方能確保萬無一失?!?p> 閻爾梅道:“當然要如此來做,并且還要練得嫻熟。事到臨頭,若是來個馬失前蹄,那就前功盡棄了?!?p> 眾人興沖沖地返回廟里,開始準備用具,并依法操練。
次日,眾人在山上設置好機關,埋伏在樹叢中。近中午時,從山下來了一群人,走到哨卡時,哨兵查看了文書,抬起橫桿放行。四個清兵扛著長槍在前,四個清兵挎著腰刀在后。中間是個披索戴枷的中年人,正是萬壽祺。
只見他披頭散發(fā),面容憔悴,步履艱難。一個清兵抽出根皮鞭,打了萬壽祺一下,罵道:“反賊快走,若再磨蹭,就打你個半死?!?p> 萬壽祺怒視著清兵,輕蔑地說道:“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豈怕你們這群狗漢奸打罵?!?p> 清兵氣急敗壞,又狠狠地向萬壽祺抽了兩皮鞭,罵道:“臭反賊還敢嘴硬,看我不打死你?!?p> 另一個清兵勸阻道:“兄弟,不要與他一般見識。若將他打得不能動彈,還需我們抬到南京,你給他留些氣力走路?!?p> 那個清兵想想有些道理,收起鞭子,兀自還罵個不休。
萬壽祺蹣跚著走到兩棵大樹中間時,突然地上飛起一張網,將他網住,迅速把他吊到空中。清兵們只覺眼前一花,萬壽祺已飛速向山下滑去,拐了兩個彎,須臾消失在樹林中。
清兵們目瞪口呆,好久方才醒悟過來,大聲叫喊著,揮舞著刀槍,四處搜索。可是除了發(fā)現(xiàn)樹上有些繩索、鐵環(huán)、滑車等物,萬壽祺已不見了蹤影。
清兵們見跑了犯人,慌忙向附近清軍求救。待清軍大隊人馬趕來,搜遍山林,卻沒有找到萬壽祺。
此時,萬壽祺身上的枷索已除掉,正端坐在船中,與閻爾梅、陳子龍等人親切交談,還向戚玉英施禮道謝。
原來,戚玉英想出的辦法是根據地勢特點,參考榆園義軍的天網,使用圣水觀滑繩之法。不過,她將天網改為地網,即把網放在地上,鋪上一層薄土。
眾人分成四隊,第一隊負責將進入網中的萬壽祺拉起,并調整到滑繩上;第二、三隊負責調整方向,并加快滑行速度;第四隊負責接應。每隊分工協(xié)作,配合緊密,完成任務后,即迅速撤退,故能在清兵尚未反應之時救出萬壽祺。
一個多時辰后,眾人來到一片連綿的山峰前,棄舟登山。爬上了一座小山峰,見到山谷里有座古廟,掩映在樹叢中。眾人來到廟門前,輕叩廟門。
一個小和尚打開門,見到陳子龍,驚喜地說道:“信衷師父,快請進來!”引眾人拜見方丈。
方丈為萬壽祺剃度,取法名慧壽,讓他在廟里出家為僧。閻爾梅、行空辭別萬壽祺,與趙文龍等壯士返回江北。陳子龍亦告辭離開,回鄉(xiāng)處理家事。
戚玉英溫柔地看著葛明鑒,問道:“鑒哥哥,南京附近的義軍大多兵敗,張叔叔在白云庵出家,我們到何處去?”
葛明鑒道:“太湖義軍擅長水戰(zhàn),戰(zhàn)術靈活多變,是清虜?shù)目诵?。夏完淳兄弟現(xiàn)任參軍職務,陳子龍大人亦要加入。我們也趕赴太湖,參加義軍抗清救國?!?p> 二人藏好武器,仍然打扮成道士,急忙向太湖趕去。
這日,經過江陰南部的青陽鎮(zhèn)。只見鎮(zhèn)上集市繁華似縣城,街旁店鋪林立,還有些擺攤的小販,人群熙熙攘攘,市況甚為繁盛。
葛明鑒買了包芝麻軟糕,遞給戚玉英,說道:“江南的軟糕是用糯米做的,吃起來松軟香甜,卻又不油膩?!?p> 戚玉英接過紙包,捏起一塊軟糕放到嘴里,嚼了幾口,說道:“鑒哥哥,這軟糕真是好吃,你也嘗一塊吧?!?p> 葛明鑒沒有回話,雙眼直直地盯著前方。戚玉英見狀,忙順著他的目光向前看去。只見前方三十多步處有個算命攤位,插著個“神算子”白幡招牌。
一個中年道士坐在馬扎上,正在給人算命。兩個清兵走過來,趕走要算命的三人,站在道士面前。
戚玉英見到道士頓時愣住,說道:“我怎么覺得這個道士有些熟悉?”
葛明鑒道:“我亦覺得他似曾相識,咱們快過去看看!”立即與戚玉英快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