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徐允巖、葛明鑒前來看望錢肅樂，只見他雖半躺在床上，卻是精神煥發(fā)。
錢肅樂示意二人坐下，高興地說道：“閏三月，清虜江西總兵金聲桓與其部將王得仁反正，整個江西都回歸我大明?！?p> 消息太過震撼，徐允巖驚駭道：“金聲桓、王得仁本屬陜西流寇，后來投降左良玉，又跟隨左夢庚降清，為清虜占領江西立下汗馬功勞。此次舍棄富貴反正，實在是不可思議?！?p> 葛明鑒追問道：“錢大人，此二人是大漢奸，怎么能舉全省歸我大明？”
錢肅樂道：“金聲桓、王得仁委身清虜，其實是情不得已，故常思本朝，暗中派人聯(lián)絡。正好江西巡按董學成傲慢驕橫，勒索錢財，二人因而起義，擒殺江西巡撫章于天、巡按董學成、布政使遲變龍，并邀前大學士姜曰廣主持江西政務。
金聲桓、王得仁派幕客雷德復為密使，裝扮成僧人，把奏疏藏在佛經中，秘密前往廣西永歷行在，報告反正情況。永歷下詔封金聲桓為豫國公，王得仁為建武侯。
江西絕大多數府縣都聞風而動，紛紛反清復明。金聲桓、王得仁又和永歷朝廷堵胤錫、李過、高一功、劉體純等人合作，共推湖廣總督何騰蛟主盟，出兵北伐抗清。”
葛明鑒高興地說道：“現時抗清局勢艱難，各地義軍勉力支撐。這二人反正甚是及時，如同在清虜腹中刺上一刀，有力地支援了抗清大業(yè)。”
徐允巖亦道：“清虜肯定要調兵鎮(zhèn)壓江西起義，福建抗清義師壓力就能小些?！?p> 錢肅樂道：“清虜已開始調兵遣將，不過沒有從福建調兵。多爾袞派正黃旗滿洲固山額真譚泰為征南大將軍，會同鑲白旗滿洲固山額真何洛會、降將劉良佐，帶領滿、漢、蒙兵馬從北京趕赴江
西。同時，命固山額真朱馬喇、江南總督馬國柱領兵，由南京溯江而上，在安慶府同譚泰軍會合。為了防止明軍趁勢北上，又命令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率部撤回漢陽?！?p> 徐允巖點頭道：“正所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清虜這一調動，必然出現空檔，對各地義軍甚是有利?！?p> 葛明鑒激動地說道：“各地義師若能把握住這個良機，趁勢攻城略地，則大明復興指日可待。”
錢肅樂微笑道：“永歷朝廷派使者來通知魯王殿下，希望我們能協(xié)力抗清，聽說還派人通知鄭鴻逵、鄭成功?！?p> 葛明鑒道：“錢大人，永歷朝廷派使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牽制清虜，減輕江西反正大軍壓力?！?p> 錢肅樂點頭道：“永歷朝廷擔心廣東清虜出兵江西，希望我軍和鄭軍能主動攻打廣東，使清虜有所顧忌，不敢輕舉妄動?！?p> 徐允巖道：“清虜已大規(guī)模增兵福建，我軍尚且抵擋不住，怎么能出兵去攻打廣東？”
錢肅樂憂道：“唉！魯王殿下亦為此事著急，我卻無能為力。無奈永歷朝廷派來的使者很是難纏，引經據典，大講齒亡唇寒的道理，賴著不走，定要我們給個說法。”
“不知這位使者在永歷朝廷任何官職，竟然敢對我朝苦苦相逼？”徐允巖問道。
錢肅樂道：“他是個中書舍人?！毙煸蕩r哼道：“雖說中書舍人奉命起草詔令、參與機密，可只是個七品小官，這也太盛氣凌人了！”
錢肅樂苦笑道：“此人曾在崇禎朝廷任過職，雖然官職不大，卻是才華蓋世，連阮大鋮都深服其才，還請他為詩集作序。”
葛明鑒愛屋及烏，氣憤地說道：“阮大鋮卑鄙無恥，惡貫滿盈，可謂臭名遠揚。此人餡媚大奸臣，看來不是個好人?！?p> 錢肅樂搖頭道：“凡事不可一概而論。阮大鋮雖然為人奸佞，但他的詩文著于當世，《燕子箋》等戲曲更是成為傳世佳作。能在詩文上被阮大鋮欣賞的人實是不易，必然要有出眾才華。
這位使者雖官場不利，可是個忠義之士。昨日，他在朝堂上談笑風生，對答如流，頗有諸葛亮舌戰(zhàn)江東群儒的風采，駁得眾人啞口無言，本官亦是心服口服?！?p> 徐允巖大驚道：“想不到永歷朝廷人才濟濟，連中書舍人也有如此大才！”
錢肅樂道：“永歷朝廷大臣們良莠不齊，庸才居多，此人卻是個例外。本官在崇禎年間就聞其大名，聽說他工于詩詞、通曉兵法，行事常有驚世駭俗之舉，是世間少有的奇男子。”
徐允巖、葛明鑒好奇心大起，正要詢問使者姓名，只見管家敲門進來。
管家來不及同二人打招呼，對錢肅樂急切地說道：“老爺，魯王殿下請您速去議事?！?p> 錢肅樂從床上奮然躍起，急切地說道：“殿下此時來找，必定有軍國大事。二位先到客廳喝杯茶，等本官見過殿下再回來敘談?！闭f罷，在管家的攙扶下，急匆匆地坐上轎，向魯王行在趕去。
一個多時辰后，管家攙著錢肅樂回來，把他扶到床上躺著。徐允巖、葛明鑒聞訊，急忙來到臥室看望。只見錢肅樂臉色蒼白，眉頭緊鎖，悶悶不樂，似是有萬重心事。
管家端上一杯茶水，錢肅樂接過來，輕輕吹了一口氣，啜了口茶水，盯著茶杯發(fā)呆。
過了良久，方才放下茶杯，看著徐允巖、葛明鑒，歉意道：“本官想著朝廷的事，一時走神，冷落了二位?！?p> 徐允巖贊道：“錢大人病中還想著朝廷大事，真是魯王殿下的股肱之臣啊!”
錢肅樂嘆氣道：“可惜本官才疏學淺，不能為殿下分憂解愁。永歷朝廷使者極其狂妄，在得知我們不能出兵廣東后，出了題目，聲明若是文武大臣答不上來，則要魯王殿下去掉監(jiān)國稱號，奉永歷朝廷為正朔。若是能答上來，他則憑一已之力，要在三個月內收復廣東?！?p> 徐允巖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輕蔑道：“此人是在吹牛，故意胡攪亂纏。他若是收復不了廣東，逃之夭夭，該當如何？”
錢肅樂道：“他說若是收復不了廣東，將親赴福建，任憑魯王殿下處置?！?p> 葛明鑒大驚道：“此人口出狂言，視天下英雄如草芥，難不成真有過人之處嗎？”
徐允巖問道：“大人，朝廷里智謀之士極多，眾人合力定能破解這個難題?！?p> 錢肅樂搖頭道：“滿朝文武皆不明所以，答非所問，還被他嘲笑一番。鄭彩大怒，拔刀相向。他卻把脖子伸過來，讓鄭彩砍上一刀，還說要青史留名。眾臣皆言不可斬使，殿下亦是此意。鄭彩氣急敗壞，扔下刀，怒氣沖沖地離開了?！?p> 徐允巖笑道：“惡人還要惡人來治，想不到鄭彩亦拿他沒有辦法。”
錢肅樂道：“殿下一籌莫展，只好把本官請去?？墒潜竟倏嗨稼は耄嘞氩怀龃鸢??！?p> 葛明鑒道：“張煌言大人才智過人，何不請他過來？”
錢肅樂道：“已然來不及了，永歷朝廷使者只給三日期限，今天是第二日。況且蒼水來了亦不一定能答上，只因這個題目太過刁鉆?！?p> “大人，使者究竟出的是何題目？”葛明鑒急忙問道。
錢肅樂道：“他說大明朝廷只有一半死忠，因沒有用好這一半死忠，結果流寇進京，韃子入關，朝廷丟掉了江山社稷。
永歷朝廷重視一半死忠，因此臣民都能堅持抗清復明，收復了江西全境。而魯王不重視一半死忠，因此臣民不能堅持抗清復明，丟掉了江浙。為了完成抗清大業(yè)，請魯王去掉監(jiān)國稱號，則臣民就能起來抗清，復興大業(yè)方可有望。”
徐允巖皺眉道：“他說話啰哩啰嗦，也沒有點出題目?！?p> 錢肅樂道：“群臣見他奇談怪論，皆出言駁斥。他便惱羞成怒，反而嘲笑眾人，言辭頗為狂妄。”
“他又說甚么？”葛明鑒問道。
錢肅樂道：“爾等孤陋寡聞，不明所以，還敢妄加評論，實在是讓人貽笑大方！”
徐允巖道：“群臣定然不服，要同他爭論?！?p> 錢肅樂點頭道：“他受不了大臣們的奚落，當即立下賭誓。魯王殿下認為此事極易，當場應允?？墒强爝^了兩日，還是沒有人能夠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