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猜忌
柴桑城中,孫權府邸。
大堂中間支起一張大方桌,上面擺著各種果蔬,美酒。
很顯然,這么大的排場,是為了迎接重要的客人。
孫權在大堂中來回踱步,神色異常焦急。
而堂下眾士族則滿臉倦意,不停地打著哈欠。。
“報!”
外面?zhèn)鱽硪宦暣蠛?,傳令兵喘著粗氣,慌張的跑了進來。
“主公,水寨剛剛傳來消息,甘寧率領五百水軍歸降,大都督已發(fā)兵三萬,向江夏進發(fā)!”
瞬間,剛才還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眾位士族頓時來了精神,臉上表情怪異,準備看一場好戲。
“什么?”
孫權驟然停住腳步,回頭將目光死死鎖定到傳令兵身上。
“你說,公瑾已經(jīng)走了?”
傳令兵喏然應聲。
“嘩啦啦!”
孫權忽然將面前案幾一把掀翻,桌上的果蔬、美酒散落一地。
只見他掏出腰間佩劍,指著傳令兵的鼻子大聲罵道:“滾,趕緊給我滾!”
傳令兵見狀,屁滾尿流的逃了出去,生怕再晚一步,自己的腦袋就要搬家。
“哈哈......哈哈哈!”孫權仰天大笑幾聲,隨手扔掉手中的佩劍,頹然的癱坐在地上。
“主公,主公!”張昭嘴角微微上揚,趕緊帶頭沖了上去,將孫權扶起,“大都督也是心系前方戰(zhàn)事,何況他手握重軍,主公萬萬不可如此?。 ?p> 死對頭犯了這種忌諱,張昭當然樂于見到,而且讀書人么,面子上的工作,總比那些粗鄙武夫強上許多。
這不,假模假樣安慰一番后,還不忘再給周瑜上一記眼藥。
果然,孫權聞言后更加暴跳如雷,撿起腳下的酒壺便朝前方胡亂扔去。
“啊!”
一個中年士人捂著自己的下巴,猛地發(fā)出一聲尖叫。
一時間,整個朝堂雞飛蛋打,諸位溫文爾雅的讀書人竟然左蹦右跳,四處慌忙躲避著孫權扔來的各種器具物件。
興許是扔累了,孫權看了看腳下唯一存在的那張案幾,終究是忍住了舉起它的沖動。
“子布,你說這江東,到底是姓孫還是姓周?”
孫權盯著張昭渾濁的雙眼,頹然一聲。
看到張昭欲言又止,孫權無力的擺擺手,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在這里擺好宴席,就為了見甘寧一面,他竟然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
“......”
“怎么,就這么防著我,非得把將領全收攬到自己麾下,連個降將都不放過?”
“......”
張昭沉默不語,而旁邊圍觀的那些士族就更沒必要說話了。
畢竟,此時的狀況,無聲勝有聲。
“好了,好了?!币姷奖娙顺聊?,孫權頓時沒了興致,“天色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p> 畢竟剛剛發(fā)泄過一番,孫權頓感一股倦意。
“老夫告退?!?p> 張昭行了個禮,便匆匆離去。
眾人見狀,也緊隨其后,一哄而散。
原本擁擠的大堂瞬間變得空蕩蕩,只剩下了一個年輕人,在原地徘徊。
只見這年輕男子五官端正,膚色白皙,相貌頗為清秀,只是神態(tài)間,卻多了幾絲愁容。
“伯言(陸議字伯言,后改名陸遜。為方便閱讀,稱陸遜),你為何還不走?”
孫權瞟了一眼面前的年輕人,苦笑一聲:“難不成,還想留在這兒看我笑話?”
“主公,大戰(zhàn)在即,我心中有些擔憂......”
“你擔憂什么!”
孫權大喝一聲,不由自主的將一顆圓圓的桃子砸向陸遜。
似乎是感到自己語氣有些重,他隨即又低聲嘟囔起來:“反正這仗打贏了,也是他周大都督英明神武,和我們又有什么關系......”
那邊陸遜側身閃過迎面而來的桃子,對著孫權說道:“主公,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怎么,還有別的事?”
再三猶豫,他終究還是沒能忍住,說出了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大都督率三萬大軍傾巢出動,如今柴桑水寨和城內(nèi)守備空虛,不得不防??!”
陸遜自己知道,他這番話并不是想挑撥周瑜和孫權關系,而僅僅是出于對城中布防疏忽的考慮。
但已經(jīng)有了之前的那番鋪墊,此時便更顯刺耳。
陸遜冰雪聰慧,又如何不知道其中利害,這話要是傳到了周瑜的耳朵里,那后果可就真的......
即便如此,在體內(nèi)那片赤誠之心的催化下,他還是冒著風險,向?qū)O權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伯言多慮了吧......”孫權皺了皺眉,“兩軍全部在夏口對峙,誰會跑到這柴桑?”
“主公忘了一個人。”
“誰?”
“甘寧!”陸遜眼神一亮,盯著孫權緩緩開口,“萬一甘寧詐降,領五百人偷襲柴桑,僅憑城內(nèi)這些老弱殘兵,恐怕難以抵擋啊!”
這話如果被諸葛均聽見,怕是會當場去世!
倘若真的按照陸遜推測發(fā)展下去,立即加強巡邏,保持警戒,那諸葛均這五百精兵就真是有去無回了。
不過,孫權既然被稱為孫十萬,肯定自有道理。
只見他毫不在意的擺擺手,臉上滿是譏諷之色:“伯言,你還是太年輕了!我且問你,甘寧已將江夏布防悉數(shù)交待,完全斷了自己的后路。他現(xiàn)在詐降反水,瞬間會陷入孤立無援的死地,這么做對他到底有什么好處?”
“......”
“再說了,柴桑城中雖然防守薄弱,但水寨尚有千余將士駐守,甘寧縱有天大本事,難不成還難越過水寨,直接打到這城里來?”
“......”
伴隨著一陣沉默,孫權對他擺了擺手,轉(zhuǎn)身回到了后堂。
這偌大的朝堂中,只剩下陸遜一人,孤零零的杵在原地。
他并非不知道孫權剛才所言,其實亦有道理,想要突破城外水軍,談何容易!
但可能是他本性謹慎所致,就如同計算機一般,對于任何事情發(fā)生的客觀性,都會考慮進去。
至于事件發(fā)生是否合乎情理,則并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nèi)。
“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陸遜搖搖頭,沖著門外走了出去。
一只腳剛邁出大門,迎面便撞上了奉命留守的董襲,和他的數(shù)十名親衛(wèi)。
看到陸遜心神不寧的樣子,董襲眉頭一皺,臉上劃過一絲不喜。
“大軍勝利在望,伯言何故唉聲嘆氣!”
“元代,大軍在前方交戰(zhàn),我們后方也不可放松警惕啊......”
看著陸遜那副疑神疑鬼的嘴臉,董襲暗啐一口,你他娘的誰啊,毛頭小子也敢和我大呼小叫了?
周瑜看不起我,把我留下守城,你他娘還生怕老子沒活兒,上趕著給我上眼藥?
董襲越想越氣,本來還想要巡視一圈的念頭驟然消失。
“知道了!”
朝著陸遜擺擺手,董襲轉(zhuǎn)頭便帶著親衛(wèi),走入了不遠處的一家酒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