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婢女
整個手掌纖細白嫩,只有掌中有幾塊薄繭,根本就不是習武之人應有的手掌。
而且剛才那一瞬間的反應也騙不了人,他手臂上的力道恐怕連一桿長戟都舉不起來,更不用說騎上戰(zhàn)馬,上陣殺敵了......
面色雖然昏暗,但也可能是勞累過度,畢竟聽說那場所謂的“手術”,正是他親自操刀,就連華佗神醫(yī),都只能在一旁打下手。
嗯,沒有理由,也沒有動機......
想到這里,許褚才徹底放下心來,語氣也親近了不少:“朱公子只是操勞過度,并無其他大礙。本將這就吩咐掌柜,去準備些滋補之物,朱公子好生在此修養(yǎng)。”
“多謝許將軍!”
諸葛均強忍住渾身上下傳來的疼痛,朝著許褚微微頷首。
既然沒了嫌疑,許褚也沒理由在這里多停留一刻,他朝諸葛均拱拱拳,便帶著手下匆匆離去。
“呼!”
目送幾人離開,諸葛均終于長出一口氣。
心中緊繃的神經瞬間消失,他再沒了剛才那股鎮(zhèn)定,整個身體也隨之癱軟下來。
隨之而來的,便是被子里傳來的一股熱浪,熱的他快要喘不過氣。
這時,他才想起,這床上還藏著一個人呢!
“出來吧?!?p> 話音未落,一條身影便飛快的從床上鉆了出來,站在了床邊。
雖然仍舊是那副冰冷的樣子,但微微起伏的胸脯,和臉龐上一閃而過的紅暈,還是出賣了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看來她也不是塊石頭么......
似乎是看到了諸葛均的目光,馬云祿輕捋秀發(fā),瞬間恢復原狀。
“你到底是誰?”
不等諸葛均開口解釋,她又補上一句:“你與那曹賊到底有什么關系?為什么要救我?”
好不容易開了次口,她卻如同開啟了連環(huán)炮模式,對著諸葛均狂轟亂炸,儼然忘了面前這個男人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剛才又救了自己一次。
“噓,你小點聲!”
諸葛均一臉黑線,心有余悸的瞟了眼破碎的房門。
看到馬云祿不為所動,諸葛均只得嘆了口氣,將整件事情全盤托出。
從自己為何來許昌,在丞相府中遇到華佗,被請去看病,諸葛均撿著重點說了個大概。
當然,關于營救馬騰這件事上,被他改成了在丞相府中偶然聽到密報,熱血上涌,不顧自身安危也要拼死救出大漢忠臣,匡扶漢室正義。
一番添油加醋的解釋后,諸葛均的形象瞬間偉光正起來,甚至他自己都感覺變成了舍生取義的英雄一般。
反觀馬云祿這邊,則始終冷著一張臉,不知她內心到底在想著什么。
畢竟,那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竟然完美的串接在了一起,拼接成了一個完整的過程。
這也太過曲折離奇,很難讓馬云祿在短時間內消化。
“你說你只是劉備的軍師,不會武功?”
馬云祿冷峻的臉上劃過一絲譏諷,要知道,就是面前這個男人,在千軍萬馬的包圍中,從當世名將張遼的手中,硬生生將自己救走。
現(xiàn)在卻和自己說他只是個文人,不會武功,這是不是有點,太扯了......
“呃,那個......”諸葛均轉轉眼珠,“之前學醫(yī)時,家?guī)熢兄瞥鲆桓泵厮?,飲下可疏通經絡,短暫提升力量......”
三言兩語,諸葛均便將此事又推給了那個不存在的“師父”。
見馬云祿眉頭一皺,還要繼續(xù)問,諸葛均趕忙將話題扯走:“皇叔在襄陽與我飲酒時,嘴邊時常叨念當年衣帶詔之事,對令尊也甚是想念,不想這一別,竟......”
諸葛均一本正經的扯起謊來,說到動情處還眨了眨眼睛,可惜拼了老命也沒擠出一滴眼淚。
他本想將話題扯遠,卻不料一說到馬騰,卻正好戳中馬云祿內心的軟肋。
“別說了!”
馬云祿一雙桃花眼閃出滴滴淚光,拼命抑制住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
“馬小姐請放心,皇叔與令尊肝膽相照。今日之仇,在下定會向皇叔一一道來,為叔父報仇雪恨!”
諸葛均借坡上驢,向馬云祿拍著胸脯做了保證,甚至在不經意間,連稱呼都改成了叔父,以示自己真心。
迎接他的,卻是一陣良久的沉默。
馬云祿起初還淚眼朦朧,可一聽到“報仇”這個字眼,眼神中忽然充滿了亮光。
不錯,經此一役,馬氏一族被曹賊設計謀害,只有自己孤身逃了出來。
想要對實力強大的曹賊復仇,自己一介女流,又能做什么?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將希望寄托于他人。
而面前這個男人,不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還屬于劉備勢力范圍,也是目前唯一能指望的對象。
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有共同的敵人:曹賊!
至于遠在西涼的那個兄長,馬云祿搖了搖頭,早已將他排除。
沉思片刻后,馬云祿深吸一口氣,然后忽然站到諸葛均的面前,徑直朝他跪了下去。
“砰,砰,砰!”
額頭用力的撞擊著地面,已經滲出了絲絲鮮血,情狀甚是凄慘。
在諸葛均目瞪口呆之時,馬云祿緩緩抬起帶血的額頭,目光堅定的說道:“云祿愿為奴為婢,終身侍奉公子!”
“唉,唉,別......”
諸葛均慌忙伸手阻止,這時代總愛來什么恩公,什么為奴這一套,黃忠如此也就罷了,你馬云祿一介女子,怎么也跟著來......搞的受過現(xiàn)代思想熏陶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先起來。”
“砰,砰,砰!”
馬云祿不為所動,繼續(xù)在地上用力的磕頭。
不多時,地板上已經是一片血污。
“唉,好了,好了......”諸葛均慌忙擺手,“把你腦子撞傻了,我還怎么用啊......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唉,答應你便是了......”
聽到諸葛均松口,馬云祿才停止動作,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
“那個,馬小姐......唉,你別,別跪......祿兒,祿兒好不好?”
諸葛均滿頭大汗,不過是個稱呼而已,用得著這么上綱上線么。
“尊卑有別,祿兒不敢僭越。”
“行了,行了,我依你便是......”諸葛均無奈撓撓頭,“只不過祿兒你貴為大漢重臣之女,如此自降身份,是不是有點......”
“大漢重臣?”馬云祿冷冷一笑,“為奴為婢,總要好過被曹賊凌辱。況且家主對祿兒有救命之恩,祿兒無以為報,只能盡心服侍,以報大恩。”
說到這里,馬云祿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即緩緩開口:“依附家主,祿兒不敢有任何妄想,只愿日后能為父報仇,已解祿兒夙愿!”
“好說,好說。”
雙方本就是死對頭,諸葛均自然沒有理由拒絕。
他當然知道馬云祿內心的真實想法,拋開救命、報恩什么不說,恐怕能為父報仇,才是她最終邁出這一步的最大動力。
當然,對于他自己來說,平白無故得到一個侍女,自然也沒什么損失。
只不過,這個侍女總是冷著個臉,多少感覺有點別扭。
“那個,祿兒?!敝T葛均搓了搓手,一副試探的語氣,“和你商量個事唄?”
“家主有事吩咐便是,祿兒豈敢不從。”
話語雖然硬氣,但語氣間透露出的那一絲顫抖,終究是出賣了她。
畢竟,從一個世家大族的大小姐,一下子變成別人的婢女,她還需要慢慢適應。
“那我就說了啊?!?p> 盯著馬云祿那張冷若冰霜的臉頰,諸葛均紅著臉,慢吞吞開口:“你給我笑一個?!?p> “蛤?”
若不是被諸葛均一臉正經的表情所打動,馬云祿差點就要感覺,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個到處沾花惹草的登徒浪子。
“家主,你,你......”
慌亂之下,馬云祿只得背過身去,不再繼續(xù)與諸葛均注視。
“哎呀,誤會,誤會......”諸葛均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趕緊上前解釋,“事已至此,我們應該向前看,而不是陷在痛苦的回憶中......那個,你能明白我意思不?”
馬云祿愣了一下,隨即慢慢轉過身來。
她試著強迫自己做出一個笑臉,可臉上的肌肉卻根本不聽自己使喚。
再三掙扎后,馬云祿終于做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見她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諸葛均頓時意興闌珊,再也沒了興致。
“算了,算了,興許你性格本就如此呢?我不該勉強你的......”
諸葛均擺擺手,然后無力的躺了下去。
本就如此?
馬云祿呆愣在原地,腦海中浮現(xiàn)出之前的一幕幕。
“爹爹,聽說中原那邊到處都是高山河流,還有數不盡的大城,是不是?”
“爹爹,祿兒也想去許昌,帶我一起去,好不好,好不好嘛!”
“爹爹,一會兒入了城,祿兒要吃米糕,還要吃粔籹!”
“爹爹!祿兒......”
......
回想起當時和父親撒嬌的情景,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愛笑的女孩兒?
可從前那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已經死了。
從今往后,這世上再無馬云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