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飯,吃得是賓主盡歡,洪樂天是年老成精的場面人,有意逢迎蘇思語這般初涉江湖的小子,當然是手到擒來,雖然吃酒的只有兩人,氣氛卻是弄得熱熱鬧鬧,一點也沒有冷清的感覺。
蘇思語離開昆侖半月,終于大大露了回臉,雖然對手只是不入流的尋常盜伙,但這種被人認可被人尊重的感覺,卻是他現(xiàn)在最為渴求的。在這種自我陶醉的心態(tài)中,很快便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次日直到日上三竿,蘇思語才終于醒來,揉了揉睡眼,看看天色,知道自己這番酒醉有些失態(tài),微微赧然。
“洪員外,多謝昨晚的盛情款待,蘇某特來跟你告辭?!背鲩T找到了洪樂天,便說出了這個意思,盜伙的事情也解決了,酒席也吃了,總不好賴在人家家里惹人煩。
洪樂天驚訝道:“這怎么行?那伙兇惡的賊人誰知道會不會去而復返,若是蘇少俠不在這里,豈不是相當于害了我這條老命?我看你在這月華城無親無故,又丟了行囊,何妨在我這里暫時安頓下來,還少了你一雙筷子不成?”
這借口找得是冠冕堂皇,剛好也說中了蘇思語心事,猶豫一下,的確也是別無去處,身上這十兩銀子也是人家給的,要硬氣也著實硬氣不起來,索性就半推半就,暫且借住在洪家,慢慢再做打算。
洪府內(nèi)宅,洪夫人抱怨道:“你怎么還把那個后生留在咱家了,雖然對咱們有恩情,多給點銀錢報酬也就是了,留在家里算是怎么一回事,你真的還在擔心那伙賊人再來?”
“哈哈”,洪樂天神色得意:“夫人,你怎地忘了咱家阿嬌了么?”
原來,這洪樂天膝下只有一女,喚作洪鳳嬌,容貌不惡,卻不幸是先天雙目失明,雖然洪員外家境殷實,也沒有好人家愿意接納這樣一個盲眼媳婦兒過門。這件事成了洪樂天一直以來的心病,月華城上下的適齡少年,不是人家嫌棄女兒眼盲,就是自己實在看不上對方。高不成低不就之下,拖到現(xiàn)在,洪鳳嬌已經(jīng)是過了十七歲。
如今見到了少年英俠身懷絕藝的蘇思語,洪員外一下子就想到了這上面,雖然說不知這人家境如何,就憑這身本事,也是值得女兒托付終身的良伴。
“什么?你的意思是……”洪夫人反應過來,遲疑道:“可是這小子知道了阿嬌的情況,能答應下來么?”
“我看他雖然有一身高來高去的本領,卻不像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等過個幾天再好好打探打探,先不急著和他明說?!焙闃诽煸缬袦蕚洌赜谐芍竦赜媱澲?。
……
蘇思語一時沒有去處,成了洪員外府上的一個食客類型的閑人,白天無事在月華城里閑逛,可是,說好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呢?除了街頭流氓斗毆,劣質(zhì)武館收徒坑人,鏢局生意還算紅紅火火,其他更無半點能和武功扯上關系的事情,更遑論傳說中的“江湖”了。
在洪府無事,倒是有不少護院的武師來向他請教拳腳,可這些人的水準,比之昆侖演武廳弟子都要差了不止數(shù)籌,就算給蘇思語當徒孫都不夠格,哪能提起他的興趣來。到底,哪里才是江湖?這個問題在蘇思語心中縈繞不去,難以索解。
洪樂天倒是經(jīng)常來和他拉拉家常,問些家里還有什么人那,在哪里學的武啊,很快就熟絡起來,蘇思語本來就一清二白的那點底細,也被人家套問得干干凈凈。
“夫人那!”洪樂天滿面紅光,興奮地找到內(nèi)人,“我打聽過了,這后生已經(jīng)是父母雙亡,拜師昆侖山學藝,月前剛剛出師。身家算是清白,而且窮得身無分文,給咱做個上門女婿,正好般配呀!”
洪夫人也高興起來,“嗯……這樣的應該不會挑剔咱家阿嬌什么了,可是把阿嬌就嫁給這么一個身無長物的小子?”
“短視!”洪樂天教訓道:“莫欺少年窮,這現(xiàn)在是窘迫了點,可咱家缺錢?我看這蘇思語家世清白,人品上佳,還是個有本事的,你還有什么不樂意的。有了咱家的弟子,以后他做點什么生意也好,哪怕是守著家財都行,還能餓著阿嬌不成?”
漸漸地,蘇思語感覺到一點不對來,洪府上下的丫環(huán)下人,看自己的目光越來越閃躲,本來還親親熱熱的,尤其是那幾個膽子大的丫頭片子,時不時就要來自己這里轉(zhuǎn)轉(zhuǎn),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閑話。可是現(xiàn)在,他們的眼神中明顯帶上了一絲敬畏和疏遠,仿佛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一樣。
“聽說了嗎?蘇小哥就要娶咱們老爺?shù)莫毶畠壶P嬌小姐為妻了,而且還是入贅到咱們洪府,嘖嘖,這可是一步登天那!”有消息靈通的下人遠遠看著蘇思語練武的身影,語氣中不乏一股酸溜溜的氣息。
“真的假的?可不敢亂造謠啊,大小姐不是……那個什么么?蘇小哥這也肯入贅?”
“喲!就你高老三這兩下子,沒看出來眼光還挺高,輪到你嫌棄大小姐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入得了咱家老爺?shù)姆ㄑ蹎幔俊?p> 幾個下人對蘇思語指指點點,議論的都是他要入贅洪家的事情,蘇思語何等修為,早已眼觀六路,注意到這些人正在說自己的事情,偏偏聽不到內(nèi)容,渾身都不自在。
這天,洪樂天特意來找蘇思語喝茶,專挑他愛聽的話題閑聊,什么昆侖山學藝的經(jīng)過啊,如此年紀輕輕就武藝非凡啊,哄得蘇思語心情很好。
正說話間,一個身穿淡綠色長裙的妙齡少女,在丫環(huán)的陪侍下,遠遠地經(jīng)過了蘇思語眼前,似乎還向這邊望了一眼,卻不像是看向喝茶的兩人。
蘇思語在洪府這些時日,從未見過這位女子,不禁好奇問道:“洪員外,這位是?”
“哦,這是小女洪鳳嬌,平日里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今天許是天氣好,難得出來轉(zhuǎn)轉(zhuǎn)。怎么樣,我這女兒還不錯吧?”洪樂天特意設計的這次相見,自然是早就準備好了說辭。
蘇思語當然不會在人家府中去說什么不中聽的話,“原來是令愛,果然是端莊秀麗,一派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p> “還過得去?”
“洪員外說哪里話,豈止過得去,分明是萬里挑一的佳人?!?p> “哈哈哈哈。”洪樂天老懷大慰,不經(jīng)意間便把話題推深了一層:“蘇賢侄啊,你來到咱們這月華城也有一段日子了,對未來的事情,可有什么打算嗎?”
說到此事,卻是剛好刺激到蘇思語敏感的神經(jīng),誤以為這是要下逐客令,漲紅了臉,霍地站起身來,人家既然不愿再留客,自己豈能死皮賴臉。
洪樂天倒被他嚇了一跳,一轉(zhuǎn)念就明白是他誤會了自己意思,連忙把他按回座位,呵呵笑道:“賢侄想到哪里去了!老夫是想問你,來到月華城,既然并不是尋親訪友,總應該是有所為而來吧,老夫在月華城世代為商,也算有一些自己的門路。自從數(shù)日前松鶴樓偶遇,和賢侄你也算是一見如故,不知,能不能幫到你什么忙呢?”
聽這洪員外說得如此推心置腹,蘇思語也是心中感動,便把自己下了昆侖山,郁郁不得志,想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名聲,卻苦于沒有機會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洪樂天和盤托出。
“唔……”洪樂天不置可否地聽完,沉吟道:“你們這所謂江湖上的事情,我也不是太懂,蘇賢侄你可有什么計劃,有老夫可以出力的地方嗎?”
蘇思語這些時日其實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眼看著自己在洪府養(yǎng)尊處優(yōu),越來越不像個武林中人,反而說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多一些,這哪是他離開昆侖山的初衷??墒?,弟弟蘇冰的光芒太過耀眼,不及弱冠便統(tǒng)領鬼城數(shù)萬之眾,自己從哪里入手,才能趕超這等輝煌呢?
隱隱約約中,他也有了一點不成熟的想法:既然蘇冰能夠在兩年之內(nèi)從一個外人到統(tǒng)一鬼城,要超越他,也只有從無到有,建立一個不差于鬼城的龐大勢力,自己作為開門立派的創(chuàng)始人,當然也就是聲名鵲起。
可這種事也不是說做就能做的,建立一個勢力,從哪開始,如何入手,都是兩眼一黑全無定法,現(xiàn)在洪員外問起,蘇思語遲疑著說道:“實不相瞞,我是想建立一方屬于自己的勢力,在江湖上立個名號?!?p> “哦?”洪樂天并不明白蘇思語心中的所謂這個勢力是什么意思,以為就是類似武館鏢局這種帶有武林氣息的買賣行當罷了,也算是個安身立命的出路,少年人嘛,一腔熱血滿懷激情,我這家大業(yè)大,不妨給他隨便折騰一陣子,欠下人情,接下來阿嬌的事情就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