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孫孬蛋一起沖陣的侍衛(wèi)戰(zhàn)死三人，重傷四人，孬蛋與另外兩人輕傷，被李勣提拔為侍衛(wèi)火長。按規(guī)矩，新任火長要與屬下打架，打贏了才能正式上任，打不贏，得不到下屬認可，上司任命也沒用。眾人清楚孬蛋武攻高強，沒誰想著單挑，幾個人結(jié)陣群毆，還是不能建功；最后，全火上陣，才把孬蛋壓在地上。
重傷的士卒也不沮喪，齜牙咧嘴地大喊：值，不虧；出去打劫風險更大，死了、傷了白干?，F(xiàn)在有軍功，有獎勵，有地分，夠用一輩子。還能四處走動的士卒，嘆息死去的袍澤運道不好，不過，軍功能給家人享用，也不算虧。這個時代，沒人去貪墨士卒的軍功，一旦事發(fā)，得不償失。每個活蹦亂跳的將士都覺得自己有福，再打幾仗，撈個大官做，回家種地娶媳婦。所有將士都與孬蛋一樣，只有勝利者的豪氣，沒有袍澤死傷的悲痛。
李勣還軍定襄，遭遇叛逃的五臺山突厥思結(jié)部，州兵在后面追擊。眾將士樂了，這突厥人真是愚笨，怕是沒有收到薛延陀大敗的消息，還想趁機撈好處，沒成想成了眾人的軍功。兩軍夾擊，高官放縱，發(fā)了瘋的士卒殺光了所有看得到的突厥人，孫孬蛋等侍衛(wèi)也想沖上去，被李勣制止。不過，看戰(zhàn)況，眾侍衛(wèi)也沒有下手的機會，這群瘋子殺人太快，趕過去也沒有湯喝。
大戰(zhàn)結(jié)束，眾人歡天喜地，李勣仍舊按原計劃，回長安赴任。孬蛋有了新的任命，退役回洛陽。幾千唐軍戰(zhàn)勝二十萬人，戰(zhàn)利品多如牛毛，李勣的軍隊還算規(guī)矩，士卒之間不會去爭搶。像孬蛋這種沖鋒的主力，不會有太多力氣搶奪，所以戰(zhàn)利品都是由上官分配。孬蛋要回洛陽，雜七碎八的東西全部交給專業(yè)商人處理，換成體積小、重量輕的銀子。收拾完畢，一個包裹，一匹馱馬。
回家的路上，孬蛋一直想，這么多錢，怎么花才好。一路上都沒想明白，每天睡覺前都安慰自己，讓老仙他們?nèi)ヮ^痛吧，睡覺。第二天，騎馬走路，又忍不住胡思亂想，想怎么花錢，想眼前晃動的薛延陀軍功小人，不斷地復盤沖鋒過程，審視每一個動作。每次的結(jié)論都一樣，每一個動作都那么完美，不可更改。
回到洛陽城，走進安喜門，踏上安喜門大街，孬蛋又在想，是先到縣衙報道，還是先回家?？h衙也在洛陽東區(qū)，離安喜門更近，道觀要遠一些，走到安喜門大街盡頭，過去漕渠橋，走到通遠市盡頭。道觀雖然不是家，住了那么多年，總是不能忘懷。更加忘不了的是幾個兄弟姐妹，還有老仙，不知道餓死了沒有？想著心思，不由自主走進通遠市。
通遠市人來人往，比以前人多。沒有哪個路人會在意一個騎馬的人，到處都是騎馬人。走到瀍河邊，離著大槐樹很遠，都能看到站在里坊門口的孫老仙，吹胡子瞪眼、手舞足蹈，與一群老頭子爭論什么。走到近處才聽到、看到，老頭子們曬著太陽，爭執(zhí)李勣大戰(zhàn)薛延陀，到底薛延陀參戰(zhàn)的士卒有多少。有人說三萬，有人說二十萬，也有人說五萬。按軍報，幾個大數(shù)可以確定，大度設(shè)帶二十萬人度漠南；大度設(shè)帶領(lǐng)三萬騎兵逃跑；李勣俘虜五萬人。
孬蛋牽馬站在一旁，大喊道：
“老仙，老仙，你看誰來了？”
老仙正揪著胡子，大發(fā)淫威，聽到叫喊聲，扭頭一看，一個威武青年站在旁邊，揉揉眼仔細看，滿臉驚喜，丟下聊友，大喊道：
“孬蛋，你沒戰(zhàn)死??？我以為你回不來了，咱們都等著縣衙發(fā)軍功，誰知道你活蹦亂跳地跑回來了?！?p> 孬蛋同樣大笑：
“我以為你都老死了，石頭他們都餓死了，沒想到啊，真沒想到，你還能唾沫星子亂飛。”
眾老頭湊過來，老仙像是抓住了救星，提醒道：
“孬蛋，你給這群老混蛋說說，是不是六千唐軍對陣五萬薛延陀？”
孬蛋確實不清楚，撓撓頭說道：
“誰知道有多少，我第一個沖進戰(zhàn)陣，前面黑壓壓一片，左右看不到邊，前后看不到頭，誰知道多少薛延陀？”
老頭子們精神大振：
“那么多人你也敢沖進去，不怕死？”
孬蛋睜大眼睛，詫異地問道：
“你們知道前面黑壓壓一片是什么嗎？是軍功，你們知道軍功是什么嗎？是金子、銀子，傻蛋才不沖，我孬蛋一定沖。要是通遠市有一堆金子，你搶不搶？你還會在意會不會被擠死、踩死，或者在意會死多少人？要我說，搶金子、銀子，還不如去戰(zhàn)場搶軍功。你們是沒看見，薛延陀潰敗逃跑，戰(zhàn)場后面，到處是羊，到處是牛、馬，還有糧食、獸皮、帳篷。那可都是戰(zhàn)利品！”
老仙大聲吼叫：
“停！停！不要再說，孬蛋剛回來，先休息，有空再噴?！?p> 老仙與孬蛋一起使力才從人群中擠出來，還不敢大力，怕把這些老頭子擠出毛病，那才是天大的麻煩。找到石頭、小豕、麥子，幾少年大喊：
“孬蛋老大，你命真大，竟然沒被砍死！”
孬蛋統(tǒng)一回答曰：
“李勣大將軍都說了，本官有福，不會戰(zhàn)死。本官到這個世上，是來享福的，不是遭罪的?！?p> “你發(fā)了，當官了？”
“那當然，也不看我是誰，孫孬蛋，孫老大。在英明神武的大將軍安排下，咱成了洛陽縣的縣尉。”
眾少年驚訝，說不出話，老仙帶頭恥笑：
“我說孬蛋，你知道縣尉有多大嗎？”
孬蛋搖搖頭，怪模怪樣地看著老仙，似乎希望把官說得大些，更大一些。老仙不屑，呵呵一笑，問道：
“吃過芝麻嗎？”
幾個少年一致點頭曰：吃過。老仙大拇指與小拇指指尖捏在一起，露出指甲，湊到孬蛋眼前說道：
“你的官也就跟芝麻粒大小差不多，小子哎，悠著點，是個官都比你大，等你穿上官服，你就會明白，是個官都能對你喊叫，你誰都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