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咳嗽,老糊涂砸吧幾下嘴,繼續(xù)說道:
“從駕文武儀仗,數(shù)百里不絕。列營置幕,彌亙原野。東自高麗,西至波斯、烏長,呵呵。男生啊,我要走了,你好自為之;我只能給你一個忠告,形勢不妥,迅速離開平壤城;你要知道,人活著,一切皆有可能?!?p> “那百戲真好看,人真多,我怎么都擠不進去,一個高大的侍衛(wèi)把我放在他的頭頂上,看的真清楚。羊湯真好喝,胡餅真好吃,還不用花錢,我喝了一大碗就……”
老糊涂頭一歪,閉過氣去,嚇得周圍的人大喊大叫,驚動了張文仲,大喊道:
“咋了?”
老糊涂睜開眼坐好,大聲回答道:
“沒事!”
隨后哈哈大笑。演出結束,大槐樹下一片掌聲。
眾人以為,此后的高麗局勢,會自行演化,以泉蓋蘇文的睿智,不可能猜不出;泉氏兄弟接手國政以后,他們之間的矛盾一定會爆發(fā),高麗王、大唐,甚至高麗諸侯,都有動機在他們之間制造矛盾。也許是各方勢力共同的努力,泉男生沒能穩(wěn)定局勢,被迫離開平壤出巡。各路陰謀家繼續(xù)發(fā)力,矛盾爆發(fā),泉家分裂;泉男生被逼無奈,投靠大唐求生,而早已準備好的大唐軍隊,迅速介入,不給高麗重新整合的機會。
想要平高麗,需要大量的軍隊,充足的軍資是大難題。一般情況下,歷朝歷代都會采用增加稅收的方法,尤其連年大豐收的情況之下,更容易被理解、接受。朝廷采用鑄造乾封泉寶錢,這種十倍舊錢幣值的方式。新錢投入市場的速度很快,與泉蓋蘇文去世的時間相近,顯然早有計劃??上У氖牵\糧官、地方官吏,下手不夠很,沒能一次從大戶、商賈手里采購到足夠的軍資,所以被李勣懲罰。
老人們很反感新錢,從結果看,商賈沒有因為新錢產(chǎn)而生賬面虧損;民間不認可新錢幣值,造成混亂,使得商賈無法交易,該賺的錢沒有賺到。更重要的結果,很多準備種植桑樹、增加布料的計劃擱淺,真的救了大家的命。否則這連年的饑荒,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
今年冬天不下雪,估計又是一個饑荒年;按照老頭們的猜測,連續(xù)豐收那么多年,肯定會遇到連續(xù)的災荒。所以說,新錢打擊了商賈,造成糧價大漲,反而鼓勵百姓去種地,而不是桑蠶。老頭們嘆息,雖然吃了大虧,也不能不佩服,朝廷有能人,自己的腦袋瓜子遠遠比不上,新錢一箭數(shù)雕。
大槐樹下又為洛陽元萬傾嘆息,那么聰明的人,怎么能出現(xiàn)《檄高麗文》中,那么重大的失誤?
又傳來少年的聲音:
“各位前輩,你們誤會元公了?!?p> 大槐樹下立即對少年有了那么一絲好感,畢竟元萬傾是洛陽人,還是想給他貼金。有人出聲道:
“小伙子,繼續(xù)說?!?p> “你們看,郭待封將軍缺糧,寫離合詩求救,就是怕走漏風聲,暴露軍情。這說明,李勣將軍帳下,并不缺機敏之人;而且李勣將軍征戰(zhàn)一輩子,以謹慎聞名,怎么可能犯這種錯誤。所以,檄文曰:不知守鴨綠之險,肯定是李勣將軍的計謀,目的是將高麗大軍調(diào)出遼東,降低攻打遼東的難度。平定遼東之后,高麗就成了抽掉骨頭的板上肉,再多的兵屯守鴨綠水,也改不了被宰割的命。所以說,高麗唯一的勝算,就是在遼東消耗大唐的軍力。隋煬帝是這么敗的,太宗也是這么被迫撤軍的?!?p> 大槐樹下對少年的觀感大改,認為少年分析的透徹,有高度,有老頭補充道:
“你們等著看,元公很快就會起復?!?p> 眾人認可這種說法。后面的戰(zhàn)事已經(jīng)討論無數(shù)遍,沒人有興趣再提起。老頭們關心起少年,知道少年名張仁亶,年十九,華州下邽(渭南)人。
餔食,很少有人回家吃飯,都是家人將飯送來。有個閻老頭看到張仁亶不住地咽口水,使了個眼色,說道:
“庚兒,你再給我端一碗。”
大槐樹下經(jīng)常遇到流落此地的人,比如康惠澄。如果張仁亶是路人,這時候一定會離開去吃飯,即便對聊天有興趣,也會吃完飯再回來,閻老頭因此認定是個流落街頭的少年。也奇怪,看起來魁梧有力,說起話來書生味很濃,像文武雙全的寒門子弟,怎么會流落街頭?這是私事,沒有那個老頭子會去打聽;老頭們只關注話說天下大勢。
閻庚將飯碗遞過去,笑著說道:
“張兄,這碗飯你先吃,我再去端一碗?!?p> 旁邊的老頭,紛紛開口說到,趕緊吃,別耽誤時間,話還沒說完呢。張仁亶也不客氣,接過飯碗,對閻庚笑笑,低頭猛吃。
吃完飯,大槐樹下又談李勣,扯到孬蛋,問老仙有沒有消息,老仙也一直沒收到消息,不知道仗打得怎么樣。
關于南遷征戰(zhàn),爭論又起。老糊涂記得,前朝時候那個地方叫泉州,后來名字改來改去,什么閩州、建州、建安州、豐州等。爭論了一年,大體確定,那個地方名泉州都督府,轄泉州、建州兩州,隸屬嶺南道。其實,最后也不確定是否正確,也不敢確定歸屬江南道還是嶺南道。那里還有一支經(jīng)略軍,也不清楚歸屬哪里管轄。
天色將黑,各回各家,張仁亶住哪里呢?張文仲張大醫(yī)領著幾位游醫(yī)、書生,喊道:
“張小子,跟我們一塊住吧!”
張仁亶也不感謝,跟著幾個讀書人說笑著走去道觀。
自從孫圪垱來了災民,鄭書生帶著兩位徒弟改變戰(zhàn)場,回去給村民治病,很少有時間到北市。張大醫(yī)感召力太強,陸續(xù)有失落書生、游醫(yī)來到北市,跟在身旁學醫(yī)。因為老頭們的傳播,張文仲已經(jīng)是遠近聞名的大醫(yī),尤其擅長治療老人。
雖然過了一個晚上,話題沒有忘記,大槐樹下繼續(xù)討論泉州。老頭們認為,那個地方的蠻獠腦子有毛病吧,否則怎么會暴亂?有人質(zhì)疑,那里是古時的閩越之地,怎么還會有沒開化的蠻獠?泉州太遠,眾人不能理解。有爭論就會有好奇之人,去查書,去問可能了解情況的人。打探到的情報顯示,哪里還有什么狗屁獠人?有老和尚、老道士的游記,清楚記載那里的情況,跟官方說法不大一樣。
泉州的人分兩類,住在山上沒戶籍,不交稅、不服役的,自稱為山瑤、瑤人或者本地人;本地人稱山下有戶籍,要交稅、要服役的為客人。其實,客人由遷徙的漢人和山上下來的山瑤組成;山上的本地人同樣,由幾百年以來,避難之人、逃戶與本地人交融成新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