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郎被唬得愣住,不知如何是好,武攸緒笑著說道:
“仙師,別嚇唬小孩。三郎,想算就算,全憑心愿。”
李三郎用力點頭確認,老仙點頭回應(yīng),拿起桌上的算籌。雙手擺弄算籌,心里想的卻是駱賓王:試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顯然,徐敬業(yè)之流,到死都沒搞清楚,天下是誰家之天下,怎么可能反叛成功?
老仙手法純熟,氣象萬千,看的武攸緒羨慕不已,心想,自己怎么玩不出那么好看的動作?薛懷義跑過來,拉走武攸緒,說道:
“武公,這里的規(guī)矩,外人不能看卦?!?p> 結(jié)果出爐,本卦,上兌下巽;變卦,上兌下艮。卜算的過程中,老仙神情專注,嚴肅認真。臉上因笑而生的酸、累消失,又擺出慈眉善目,溫和地問道:
“小郎君,記住了嗎?”
李三郎搖搖頭,回答道:
“我沒讀過《易》,不懂?!?p> 這么小年紀,肯定沒讀過,老仙循循善誘:
“你先記住本卦、變卦。”
老仙帶著李三郎讀,幾遍之后,李三郎說道:
“仙師,記住了!”
老仙進入下一個流程,曰:
“那好,記清楚我的話:一定不能將你的卦告訴任何人,包括最親近的人?!?p> 李三郎點頭,老仙繼續(xù):
“你的年紀太小,現(xiàn)在解卦沒有用,等長大后讀過《易》,自然會明了自己的命,此卦將陪伴你終生?!?p> 李三郎明白老仙的意思,卻不依不饒:
“仙師,不能這樣,你一定要告訴我結(jié)果,我就是想知道自己的命?!?p> 老仙做無奈狀,繼續(xù)說道:
“那好,我多說幾句,你記住。本卦,澤滅木,大過;君子以獨立不懼,遁世無悶。變卦,山上有澤,咸;君子以虛受人?!?p> 老仙領(lǐng)讀,幾遍后,李三郎點點頭,表示記清楚了。老仙繼續(xù)說道:
“小郎君,記住,一定不能告訴別人你的卦!”
李三郎不為所動,想了一會后,問道:
“仙師,我還是不知道我的命,你騙我還是應(yīng)付我?我想知道命之所指!”
這話有點重,老仙面不改色,收起又有點累的笑臉,嚴肅地回答道:
“聽清楚了,小郎君,天機不可泄,我只多說一句,看你能不能領(lǐng)悟。除此之外,我不會再多說什么!”
老仙的眼睛露出一絲精光,盯著李三郎;李三郎的頭不由自主地低下,再抬起頭,看向老仙的旁邊而不是老仙,點頭認可。老仙依舊盯著看,靜默不語;直到李三郎手足無措,有點焦躁,才開口說道:
“想想看,大澤下面刮大風(fēng),意味著什么?暗流涌動。好了,到此為止。”
李三郎離開卦攤,找到薛懷義、武攸緒。武攸緒問道:
“算完了,你的命怎么樣?”
李三郎很認真地回答道:
“算完了,不能告訴你。仙師說了,卦是我的,不能讓其他人知道?!?p> 武攸緒樂了:
“還有這樣的規(guī)矩,我怎么不知?我也擺過卦攤,沒見過這樣的規(guī)矩!”
薛懷義問道:
“武公,你要不要算?”
武攸緒搖搖頭:
“不算了,你看布幡上所寫:因果天定,求佛不如問心。我要回去靜養(yǎng),捫心自問。薛師,你呢?”
薛懷義搖頭:
“仙師不會給我卜算,就是那句話,一切皆有可能?!?p> 三個問命的人走了,看表情就知道,誰都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失落而去。臨走前,武攸緒留下五十兩銀子,老仙嘆息,又要漲價了。按老仙得出的經(jīng)驗,一旦豪客給出更高的卦資,通常意味著物價要漲。
回到皇宮,李三郎跑去找圣神祖母,上官婉兒不讓他進殿。李三郎又感到了憤怒,大喊道:
“我找我的祖母,憑什么攔我!”
上官婉兒沒帶過孩子,真的不懂孩子的心,想用威嚴嚇走小孩,偏偏李三郎個性倔強,不吃這一套。爭執(zhí)的過程中,吵鬧聲越來越大,里面?zhèn)鞒雎曇簦?p> “讓他進來!”
圣神皇帝拉著李三郎的小手,慈祥地看著,問道:
“小三郎,什么事一定要找祖母?”
李三郎問道:
“圣神祖母,‘君子以獨立不懼,遁世無悶’,何解?”
圣神皇帝撫摸著李隆基的頭,不見了慈祥,眼睛變得鋒銳,眼光如殺人之刀。想了一會,臉色重回柔和,卻沒有了慈祥笑容,輕聲說道:
“下去吧,不要再問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兄弟?!?p> 長壽二年正月(六九二年十一月)壬辰朔,圣神皇帝享萬象神宮,以魏王武承嗣為亞獻,梁王三思為終獻。圣神皇帝自制神宮樂,用舞者九百人。
李隆基幾兄弟,出閣威風(fēng)了數(shù)月,還沒弄清楚自己的位置,又入閣,一家人禁足,不能外出。
有戶婢名韋團兒,為圣神皇帝所寵信,欲與皇嗣李旦私結(jié)情緣,以提升身份地位。李旦拒不接受,惹怒韋團兒,舉報李旦妃劉氏、德妃竇氏為厭咒。正月癸巳,劉、竇二妃到嘉豫殿朝拜圣神皇帝,出殿后失蹤。李旦沒等回二妃,不敢聲張,即使見到圣神皇帝,也若無其事。韋團兒沒有就此罷休,矯詔審訊李旦;圣神皇帝得知后,將她處死。
德妃父竇孝諶為潤州刺史,下監(jiān)察御史龍門薛季旭奏報,德妃母龐氏與德妃同祝詛。龐氏按律當(dāng)斬,其子竇?,{找徐有功喊冤,有功發(fā)碟讓有司暫停刑,上奏重審。龐氏減死,與其三子流嶺南,竇孝諶貶為羅州司馬;徐有功除名,薛季旭擢為給事中。
臘月(六九二年十二月)丁卯,降楚王隆基為臨淄王,其諸兄弟同時降爵。
春一月(六九三)甲寅,尚方監(jiān)裴匪功、內(nèi)常侍范云仙因私自拜見皇嗣李旦,腰斬于市;自此后,公卿以下皆難以見到李旦。
有人舉報李旦身旁有異謀者,圣神皇帝命來俊臣鞠其左右。受不得酷刑,左右皆交代;唯太常工人京兆安金藏,用佩刀剖胸腹以自證,五藏皆出,流血被地。圣神皇帝聽說后,讓醫(yī)官救治,以桑皮線縫合,再敷藥。老天有眼,一夜過去,安金藏蘇醒過來。圣神皇帝親自探望,嘆曰:
“吾有子不能自明,使汝至此,”
渡過這一難關(guān),一家人從驚恐中暫得平靜,悶在小院里,不能外出,不能見外人。一家人無事可做,只能讀書、寫字、賦詩、作畫,乃至音樂。人的時間有限,忙碌的人時間不夠用,欲向天借;富貴的人覺得享樂的時間太少,欲成仙成神;禁足的人總覺得時間太長,不知道如何去消磨漫長的時光。于是,李隆基兄弟有足夠的時間,學(xué)習(xí)所有能學(xué)的東西。李旦懦弱,學(xué)問不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教導(dǎo)自己的孩子,綽綽有余。這也是李旦為數(shù)不多的樂趣,既是責(zé)任也是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