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施藥不是為了錢

　　男孩猶豫了一下，指了指前面的一個破廟：“不遠(yuǎn)！”

　　破廟里住的，都是無家可歸可憐人，杜德榮也是個熱心腸，他端起僅剩的藥盆：“走吧，我給你送過去！”

　　“謝謝大爺！”小男孩雖然衣衫襤褸，教養(yǎng)卻還不錯，竟然有模有樣地做了一個揖。

　　燕然跟著德榮叔來到破廟前，眼前的景象讓她鼻子一酸，差點掉出眼淚來。

　　地上躺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正蜷著身子，嘴里使勁喊冷。

　　小男孩一下子哭了：“我和爹爹回老家，誰想他病了，讓客棧的人趕出來，嗚嗚?！?p>　　“不要哭，小哥哥，回頭告訴我娘，讓她給你留點藥，明天你自己熬了給你爹喝，肯定能好的?！毖嗳话参康馈?p>　　“謝謝！”

　　“我告訴你，這是青蒿汁，可以治瘧疾，你一個時辰給他喝一碗，很快就好了?！?p>　　“青蒿汁？”

　　“諾，那個——”燕然指著不遠(yuǎn)處田邊長的黃花蒿，“就是這個，采摘嫩芽洗凈，搗爛了泡水，就是藥。”

　　“我爹的病真能好嗎？”

　　“嗯呀?！?p>　　看到燕然肯定地答復(fù)，男孩的臉上，露出一絲希望。

　　“就你和你爹兩個人嗎？”英睿問。

　　“這個破廟本來還有幾個人的，害怕過了病氣，都走了。”

　　“我娘那里還有些吃的，我給你拿來?！庇㈩Ｕf完，撒腿往外跑，他的心，也是金子做的，特別純潔。

　　英睿拿了飯菜送來，小男孩已經(jīng)給病人喂了青蒿汁，還喂了解毒的草藥汁。

　　“吃點東西吧?！毖嗳恢噶酥父绺缍酥酿z頭和菜。

　　“謝謝！”

　　杜仲德做主，留下了一碗解毒湯藥，讓小男孩晚上喂給病人喝，還留下了兩個饅頭，三個人便返了回去。

　　豐娘那邊，卻圍著一群人，竟然又是那群穿府綢衣褲的家丁。

　　“恩人娘子，吾主人的遠(yuǎn)親服了藥，也見好轉(zhuǎn)，他甚覺神奇，想要資助恩人銀錢，讓您能買來藥材，繼續(xù)施藥，不知恩人意下如何？哦，對了，吾主人說，你們晚上的食宿，都由他包了，另外還給你們發(fā)工錢。”

　　豐娘笑了笑：“你家主人既然有意，我留下藥方，他來施藥，不也一樣？妾身家里還有一攤事兒，不便久留?！?p>　　老頭沒想到這么好的事兒，竟然會被拒絕了，并且，有句俗語，叫一招鮮，吃遍天，這個婦女竟然要把藥方貢獻(xiàn)出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不禁愣在那里。

　　豐娘不知老頭何意，還以為他不答應(yīng)，淡淡道：“既然你們不愿意，那就算了?！?p>　　老頭身邊有個反應(yīng)靈敏的，趕緊接過話茬：“這位娘子，不知你家鄉(xiāng)何方，今晚是繼續(xù)住店，還是能趕到家？若是還得住店，何妨耽誤半天行程？多歇一晚吧?！?p>　　豐娘抬頭看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到家了，夜路是絕對不能走的，她打定主意，便對那老頭點點頭：“住店的費用，妾身還是負(fù)擔(dān)得起的，謝謝令主人的好意。諾，這是藥方，他若有心，繼續(xù)施藥幾日，濟(jì)陽縣的病人，大概就都能都痊愈了?！闭f完，拿出藥方給了那老頭。

　　“哦，那我們服侍娘子返回城中可好？吾主人在城里有一個客棧，這個季節(jié)沒有多少人居住，閑著也是閑著，一樣需要打掃。恩人娘子，能省則省，沒必要浪費錢，對吧？”

　　豐娘實在不好再去書院打攪，口袋里也確實沒有多少銅錢，就在略微躊躇間，那老頭已經(jīng)命人牽著驢車往回走。

　　燕然跑過去，低聲提醒那老頭：“治病的主藥是臭蒿汁，采來嫩芽洗凈，和水一起絞成汁，一時辰一碗，這個方子是解臭蒿毒的，你別弄錯了?！?p>　　“是，是，謝謝姑娘提醒?！崩项^兒派手下幫著送還了瓷盆水桶，恭恭敬敬帶著豐娘來到城門里面一個不大的客棧前。

　　一家人洗漱了，略事歇息，那個穿府綢衣褲的老頭又來了，這回，還帶著一個四十來歲的婦女。

　　這個婦女眼睛不大，面貌也普通，但舉手投足間，頗有氣勢，而且，身上穿著綢緞，頭上還插著金釵，燕然猜想她是老頭的同事，是那個富人家的管事，不可能是主母。

　　只見她恭恭敬敬地和豐娘見禮：“請問，王伯拿的可是娘子的藥方？”

　　“是的！”豐娘點頭。

　　“我家大爺說，不能白拿娘子的藥方?！?p>　　“他不施藥了嗎？”豐娘問。

　　燕然站在一邊，心里略有些失望。

　　“哦，不是，我家大爺想買下這個方子?！?p>　　豐娘擺擺手：“不用，不必這樣。”

　　“不行啊，我家大爺說出的話，必然是算數(shù)的?！惫芗夷镒诱f著，遞過來一個小盒子，“我家大爺說，救命良方，價值千金，娘子能毫不猶豫就拿了出來，可見是個積德行善的好人，好人該當(dāng)有好報，這些，不過吾主人一點心意，還請笑納?！?p>　　豐娘卻搖搖頭不愿意接受：“既然令主人不是為了牟利，妾身就斷斷不能收這個錢，再說，方子還是學(xué)堂的大夫從書上找來的，并不是我的私藏，治病的臭蒿是我女兒不認(rèn)藥，弄錯了才發(fā)現(xiàn)的，也沒費什么精力，買藥方的話，就不要提了。。”

　　女管事依然雙手奉上小盒子：“大嫂，我們奉命辦事，還請你收下。”

　　豐娘很無奈地皺了眉頭：“既然你主人是行善事，連帶把妾身的善意一起布施與人，這樣不好嗎？”

　　女管事很感動，越發(fā)想讓豐娘收下盒子：“大嫂，你穿著如此樸素，可見日子并不富裕，吾主人一點心意，就能讓你的家境大為改觀，你的兒女就可以有好吃好穿，還能上學(xué)讀書，你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吧?！?p>　　豐娘依然搖頭，燕然替娘親回答道：“大娘，別看我們現(xiàn)在不富裕，但我們有勤勞的雙手，奮斗不息的精神，還有聰明靈活的頭腦，總有一天，我們家也能夠金玉滿堂，興旺富裕?！?p>　　“哎喲，小姑娘挺能行的啊?！迸苁碌皖^笑呵呵地看著燕然。

　　“小女無狀，大娘切莫見怪?！必S娘看向燕然的目光里，有濃濃的愛意。

　　“不不，令愛純真可愛，很令人歡喜，大嫂有福了。”女管事夸贊燕然。

　　“呵呵，哪里哪里，只會淘氣?！必S娘客氣。

　　“既然大嫂一家，上下齊心，妾身就不再強人所難，妾身這就回去如實稟告我家主人?！迸苁码m然這么說，腳下并不移動，而是伸手打開手里的盒子：“大嫂請看，你還是收下吧。”

　　兩寸寬，三寸長，一寸深的小盒子里，黃燦燦的，竟然裝的是金豆子，金瓜子。

　　燕然看得眼睛發(fā)直，恨不能把這些全部納入懷中。但她知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既然對方是行善事，她就不該收錢。

　　只聽豐娘言道：“令主人若是有心向善，這些錢除了施藥，冬天里設(shè)個粥棚，也是好事一樁?！?p>　　女管事見豐娘竟然無動于衷，大為欽佩，非常鄭重地蹲身行禮，告辭離開。

　　燕然爬上床，擰著身子打了幾個滾，為那么多錢財失之交臂遺憾。

　　豐娘似乎看穿了女兒的心思，伸手拍了拍燕然的肩膀。

　　燕然抬頭，瞧見娘親展顏微笑，云淡風(fēng)輕，似乎那些錢財，根本就沒有出現(xiàn)過一般，她不由心生敬意，還為自己如此財迷羞慚不已。

　　第二天早上，他們坐著驢車出了縣城的大門，那個小男孩站在破廟門口，她的身邊，靠著墻站著的，是他的父親。

　　“娘，快瞧，這個昨天喝了咱的藥，好了啦?！毖嗳惶貏e高興。

　　“大叔，等一等！”小男孩認(rèn)出了趕馬車的杜德榮，邁開步子跑過來。

　　杜德榮“吁——”了一聲剎住車，“小兄弟，你爹病好了？”

　　“好多了，謝謝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