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說得可是真心話么?”隨著洪亮的聲音傳來,一人從大殿門口處信步而入,此人年約五旬,頭發(fā)略有些花白,卻不會掩去他睥睨天下的王者氣質(zhì),傅悠然幾乎立即就肯定了來人的身份。
相信大晉境內(nèi)能夠“黃”得這么徹底的人只有一位——鞋是黃的,衣服是黃的,頭上束的金冠是黃的,就連眉毛都有點黃黃的……
皇后一見來人驚惶的拉著傅悠然起身,趕到殿門處俯身跪倒,“臣妾恭迎皇上?!?p> 果然,傅悠然暗暗佩服自己的“好”眼力,還沒半個時辰,宮里最知名的人物自己都見了個遍,回去一定說給林熙月聽,嫉妒死那個臭丫頭。
不過宮里什么都好,就是跪來跪去的挺麻煩,這不,又跪了,“兒臣參見父皇。”
“起來罷。”低沉又不失威嚴(yán)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傅悠然也不客氣,立馬爬起來,卻被皇后一腳踢倒,皇后道:“皇上,亦兒知道自己私自離宮犯下大錯,正想前去給皇上賠罪呢?!?p> 對于皇后的說辭,昭泰帝不予置否,徑自步入殿中正座,待一旁宮女捧上香茶,昭泰帝抿了一口,這才狀似無意地道:“剛剛太子所說的話,可是當(dāng)真?”
“皇上!”皇后緊張的踏前一步,昭泰帝睨了皇后一眼,微沉下聲音道:“朕是在與太子說話?!?p> 皇后還想開口,傅悠然一臉輕松地道:“難道我還能跟自己的娘說假話嗎?”
“亦兒!”
無視于皇后的尖叫聲,昭泰帝饒有興致地道:“哦?你當(dāng)真舍得太子之位么?”
這話讓傅悠然一愣,嗯?事件的性質(zhì)好像變了?她原本是在維護(hù)自己偶像的光輝形像,外加勸慰皇后如果有那么一天,也不要太難過,怎么現(xiàn)在聽皇上一說,好像有馬上下旨廢立太子的意思?
由被迫讓位變成主動讓賢,老齊他……應(yīng)該不會感謝自己吧?而自己好像也沒有權(quán)力替老齊做一個影響他一生的決定,為難了半天,傅悠然決定豁出去了,現(xiàn)在再反口,豈不是更顯得“太子殿下”是個反復(fù)無常的小人?
“做了皇帝不能給百姓帶來更好的生活,還不如不做,不過……”
昭泰帝雙眼微瞇,“不過?”
“不過您這個決定務(wù)必早下。”
“為何?”
“越早決定越有利于國家的團(tuán)結(jié)安定啊,楚國不就是因為太子的事情弄得亂七八糟,結(jié)果一個不服兩個不憤,才鬧得朝綱大亂、國力衰退么?”
硬著頭皮說完這些話,傅悠然心中不斷的安慰自己,不關(guān)自己的事,自己只是傳達(dá)民聲,就算沒有她,皇上該下什么決定還是會下什么決定的,如果將來太子真的被廢,也不會是因為她傅悠然今天所說的話導(dǎo)致的,阿彌陀佛。
聽著這番言論,皇后早已氣得說不出一句話,她臉色蒼白的揚起手來,想教訓(xùn)這個發(fā)了瘋的兒子,昭泰帝卻在短暫的錯愕后高聲大笑。
“皇后,咱們的兒子可比你明事理得多?!?p> 皇后氣得臉色鐵青,昂然道:“太子乃國家根本,豈可隨意廢立,如果皇上當(dāng)真有此決定,臣妾定會以死相諫!”
傅悠然聽著皇后信誓旦旦的揚言死諫,艱難的吞了下口水,事件的嚴(yán)重性再次升級,傅悠然發(fā)誓,這決不是她的本意,如果皇后真因此事而有個三長兩短,她就算念“阿彌陀佛”念到死,也擺脫不了心中的愧疚。
“皇后?!闭烟┑鄢屎笳辛苏惺?,待皇后近前后拉她坐下,沉聲道:“你向來是這么不服輸?shù)男宰?,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正是因為你處處替太子拿主意,太子才養(yǎng)成了如此溫吞怯懦的性格。”
嗯?反對!老齊是溫吞了點,但這怯懦可沒看出來,你見過一個怯懦的人對著山賊還能冷靜的想出打劫自己的好主意嗎?沒有吧?
當(dāng)然了,以上這些話傅悠然只是想想,是不敢跳起來替齊亦北鳴不平的,皇后激動得雙唇不住顫抖,“亦兒年歲尚小,有些事情,自然不能自己做主。”
“他今年二十歲了,待立了正妃,便要正式參政,你想護(hù)著他到什么時候?”
“這……”
“近日來朝中言論對太子十分不利,甚至有大臣勸朕在太子參政前早做決定?!?p> “什么……決定?”
“皇后心中應(yīng)該清楚。”昭泰帝站起身來,走到仍跪在殿中的傅悠然身前,“朕是考慮過的?!?p> “皇上?!被屎鬀_到昭泰帝面前跪倒在地,微泣道:“是臣妾錯了,求皇上務(wù)必再給亦兒一次機(jī)會……”
昭泰帝扶起皇后,“如若朕今天沒聽到你們母子的這番對話,的確是得好好考慮?!?p> 皇后的神情一片迷茫,昭泰帝又扶起傅悠然,眼中滿是欣慰,“處處以國家百姓為先的太子,將來必定是一個好的國君,太子能認(rèn)識到國家的安定比個人的榮辱得失更為重要,甚得朕慰?!?p> 皇后灰白的面上漸漸有了幾絲生機(jī),傅悠然可是被剛剛那一出嚇怕了,不敢再發(fā)表任何言論,昭泰帝顯得十分開心,卻又朝皇后埋怨道:“都是你,這些年來過于保護(hù)太子,給人以太子無能的印象,如今太子不過出宮轉(zhuǎn)了一圈,就悟出此等道理,為國之大體著想,對兄弟謙讓仁和,頗有當(dāng)年皇父的作風(fēng)?!?p> 皇后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擺脫剛剛的灰色人生,大喜過望的不住點頭,“是,都是臣妾的過失?!?p> 昭泰帝輕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堂堂一國之母,挑唆太子與兄弟不合,真是不讓朕省心?!?p> “臣妾只是一時心急……”
“好了,”昭泰帝打斷皇后的話,“八月太子就要冊妃,太子妃的人選一定要慎重考慮,那鄴青的女兒,朕見了都暗自心驚,將來怎能擔(dān)當(dāng)一國之母?真是胡鬧!”
皇后一時語塞,昭泰帝道:“總之,還是以太子的意思為先綜合考慮罷?!?p> “臣妾明白了?!?p> “嗯,太子剛剛回宮,就多陪皇后說說話罷?!闭f完,昭泰帝就欲離去,皇后連忙道:“皇上,關(guān)于亦兒出宮一事……”
“還敢提?他出宮,還不是你逼的?”昭泰帝眼睛一瞪,“你要朕娶那樣的女子,朕也出宮!”
若說太子小時倒也爭氣,可年紀(jì)漸大倒越顯平庸起來,昭泰帝當(dāng)然不會覺得是自己的遺傳基因有問題,認(rèn)定是皇后的寵溺才使得太子不知上進(jìn),但即便如此,昭泰帝對太子還是疼愛的,他堅定地相信,太子本性不差,等到冊妃之后正式參政,便會擺脫皇后帶來的影響,可誰知太子竟在冊妃大典前的緊要關(guān)頭私自出宮,這怎能讓他不氣?此次前來紫槐宮本為興師問罪,可無意見聽到的對話,使得昭泰帝已經(jīng)開始搖擺的心又平穩(wěn)下去,為人君者,重要的是對天下全局的統(tǒng)籌兼顧,說出那些話的太子無疑是有這種潛質(zhì)的。
送走了昭泰帝,皇后欣喜的擁住傅悠然,“亦兒,你剛剛嚇壞母后了,母后萬沒想到,這是你以退為進(jìn)之計?!?p> 哈,事到如今傅悠然還能說什么?
什么狗P民意代表!大晉未來的國主是誰跟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她只等著換回身體美美的出嫁就好了,傳達(dá)什么萬民心聲啊?真是吃飽了撐的!話說回來,如果今天皇上真的廢了太子,老齊不殺她就已屬萬幸,她將來的千金嫁妝管誰要?偶像是重要,但遠(yuǎn)沒重要到蓋過自己的利益的地步,所幸,現(xiàn)在事情不算太糟,以后她只要管好自己的嘴,保住自己的嫁妝就好,千萬別再當(dāng)什么正義的使者了。
“亦兒是如何得知皇上要來,從而才說出那一番話呢?”
“呃……”
“亦兒這一招真是高明,不僅讓你父皇對你大為改觀,更消彌了亦兒此次私自出宮的過錯……”興奮過頭的皇后完全沒發(fā)現(xiàn)兒子訕訕的表情,“亦兒,你放心,母后以后再不逼你做什么,至于太子妃的人選也由亦兒自行決定。”
除了訕笑加點頭,傅悠然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剛剛?cè)雽m就差點闖下大禍,想到再過十天就是皇上的壽誕,傅悠然的頭又痛了,她甚至開始想念齊亦北了,猶豫了半天,傅悠然試探地道:“母后,孩兒出宮時結(jié)識了兩位姑娘,能不能……把她們接進(jìn)來?”
“姑娘?是什么身份?”
身份?老齊倒是編了一個身份,什么老師的義女,可關(guān)鍵到底是“什么”老師?如果自己照說,皇后追問,豈不又是麻煩?還有林熙月,她的山賊身份可是百分百純正,是根本不能見光的。
皇后見傅悠然左右為難的樣子,明了的一笑,“如今太子妃大選將近,亦兒不好再納妾室,況且還是平民之女,如果亦兒當(dāng)真喜歡,不如等到冊妃之后,母后再做主將她們接進(jìn)來,你看如何?”
冊妃之后?黃花菜都涼了,看來靠不上別人了,自己想辦法吧。
“母后會替你想著的?!被屎笈呐母涤迫坏募纾白吡诉@么多天,肯定累了,早點回宮歇息去吧。”
“呃……孩兒再陪母后一會?!?p> 皇后慈愛地笑笑,“不必了,快回去罷?!?p> “我……”到底要怎么回去!總不好說自己不認(rèn)得路吧?看著皇后疑惑的目光,傅悠然撓了撓頭,早晚是個死!當(dāng)下把心一橫,雙手抱拳道:“孩兒告退!”說罷一甩衣裳下擺,大步流星地踏出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