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幻想過蕭鴻會來找她,心中也常存有一絲期待,但事實(shí)上并沒有多少自信。此刻人就在身邊,她卻有些恍然。
“嘶,你掐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是不是在做夢。”
“那不是該掐你自己嘛?”
“我確信我現(xiàn)在的喜悅有多真實(shí),只是不確定你是不是真實(shí)的,自然要掐你??!”
……
蕭鴻失笑,總有你的道理。
既然答應(yīng)過殷墨不能不告而別,那么她也不愿意就這樣離開?;盖謇磺椴辉傅氖掵櫷刈邥r(shí),似乎再也不怕回去那個(gè)院子了,一路上歡歡喜喜,帶著他到處品嘗桐城的美食。
蕭鴻卻不似她那般無憂無慮,這里畢竟是翎國的地盤,而殷墨又頗具心思,這一回去還能再平安離開嗎?他突然沒了自信。
桓清見他強(qiáng)顏歡笑,停下了腳步,耷拉著眉眼假裝可憐:“伯雁,你是不是后悔來找我了,想回恒城?”
“沒有,怎么會。其實(shí)我來之前已經(jīng)去了趟西雀山,那里風(fēng)景確實(shí)不錯,你那些海棠樹也還好好的,等回去還能趕上花期,以后我們就住在那里好不好?”他撇下心中的不快,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道。
她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手與他十指交握,一手摟著他的胳膊。
“你見了舅公和元橫他們了?”
“嗯,他們很好,只是你舅公似乎不太喜歡我……”
桓清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沒事,他比較叛逆,表面上越不喜歡心里越在意!”
蕭鴻看了一眼身側(cè)這個(gè)堪稱奇葩的夫人,哭笑不得,哪有這么說長輩的,真是比他還要混賬……
二人聊得開心,突然被前方迎面而來的人擋住了去路,想避一避卻發(fā)現(xiàn)陣仗太大,挪一兩步都不足以閃開。抬頭看時(shí)卻見是宣王明承衍和吏部尚書任陌一道而行,后面跟著各自的家仆護(hù)衛(wèi),好不闊氣。
任陌在兩人之間看了個(gè)來回,不懷好意道:“這事殷都尹知道嗎?”
桓清皮笑肉不笑地跟著呵呵兩聲:“不勞操心?!?p> “這位年輕人看著面善,可是在哪里見過?”宣王看向蕭鴻,瞇著眼睛深思。
桓清怕他拿蕭鴻的身份做文章,并未直言,只是敷衍了過去。蕭鴻在先前的祁國國宴上幾乎沒怎么說過話,總是待在角落獨(dú)自喝悶酒,宣王記不起也正常。
明承衍也無意多想,側(cè)頭看了任陌一眼,任陌心領(lǐng)神會從懷中掏出一紙請?zhí)挥诨盖澹骸昂笕盏钕聠为?dú)設(shè)宴相請,讓你家都尹大人萬勿推辭?!?p> 可以不接嗎?大概不可以。
他身為皇叔要請人吃飯直接交待一句便好,沒必要單獨(dú)設(shè)宴還這般鄭重地提前寫好請?zhí)?,顯然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敷衍過去的。
算了,這是殷墨的事,去與不去,由他決定吧。
他們二人回去時(shí),殷墨還在都尹府處理公務(wù),等時(shí)近傍晚回家后便看到桓清和蕭鴻在院中石桌旁談笑,蕭鴻手里拿著枚鏡子。翻玩的瞬間那反射的光線恰照到殷墨臉上,他覺得刺眼,微微皺了皺眉。
緊隨其后的顧敏見這尷尬的場景,不免為殷墨捏了把汗,前夫找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蕭鴻目光冷然地看了一眼顧敏,磨了磨牙,他已認(rèn)出她就是當(dāng)日恒城郊外樹林帶走桓清的那個(gè)刺客。但事已揭過,人也回到了他的身邊,便沒多說什么。
“回來了!”桓清不無討好地上去迎接,被蕭鴻一把拽住。
殷墨面色清冷,見蕭鴻在似并無驚訝,只對著他點(diǎn)頭問候:“蕭將軍別來無恙?”
“承蒙殷兄照顧我家夫人,先前又多番相救,實(shí)在感激不盡!”
桓清本以為會看到劍拔弩張的場面,見他二人如此和睦,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種美好的祈愿,眼中亦如星火初升,光華乍亮:“我聽說戰(zhàn)場上勢均力敵的對手,常會有惺惺相惜之感,你們也一樣吧?我想,你們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p> 殷墨挑眉看了一眼她那興奮的樣子,突覺好笑,便附和道:“是嗎?”
她猛烈地點(diǎn)著頭,神情誠懇無比:“古人曾說,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可見其難得!還有俗話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當(dāng)然我并不是同意這種說法,不過若你們真能成為至交好友,我情愿退……”
蕭鴻聽她越扯越遠(yuǎn),忙捂著嘴將人拉回來,順勢恨恨地捏了捏她的臉。為了兩不得罪,還真是豁得出去啊?。?p> 他扶正了桓清的身子朝她臂膀拍了兩下,示意她安靜些,這才拱手說道:“殷兄,如今兩國相安無事我倒不介意與兄長結(jié)交,但來之前已然答應(yīng)她舅公和元橫帶她回去,就不多叨擾了,日后有機(jī)會再來探望。”
“蕭將軍要走在下自不會阻攔,只是她嗎……她自己許諾要為我赴湯蹈火,唯我馬首是瞻,以此來酬報(bào)恩情,你問問她是不是要背棄自己的諾言做個(gè)無情無義之人?”
殷墨輕言淡語,蕭鴻卻漸漸失去耐心,喘息聲加重,眼神也變得煩躁惱怒:“你存的什么心思當(dāng)我不知道,何必拐彎抹角!如此償還幾時(shí)才算清,難道要她將一輩子賠給你???!”
又沒什么白紙黑字,就是不還你又能如何?
他確實(shí)打算這么做,這個(gè)殷墨對桓清的心意豈止朋友這么簡單。縱使她沒說過什么赴湯蹈火的話,殷墨也絕不會輕易放她離開,他怎么可能容許自己的妻子再跟在他身邊!
“一年。”
什么……
蕭鴻以為他還要與他詭辯下去,卻沒想到他真的砸了個(gè)期限過來,堵得他一時(shí)失語。他這么說一定是想要籌謀些什么,一年,一年之后會有什么變故嗎?
桓清不疑有他,忙不迭地點(diǎn)頭同意,好不容易令他松了口,怎能不把握機(jī)會。只要有蕭鴻在,又是在桐城腳下,他能做什么呢?
“殷墨,你我朋友一場,你又待我很好,我從不希望用什么期限時(shí)日來衡量我們之間的恩義。不管是一年還是一輩子,若有機(jī)會能替你受死,我自然義不容辭。”桓清鄭重道。
她說完又覺得言語有些欠妥,什么死不死的,似乎不太吉利……
果然,殷墨聽了以后語氣都冷了幾分:“恐怕你沒有這個(gè)機(jī)會?!?p> 她呵呵笑了兩聲企圖打破這尷尬的氣氛:“沒有最好,大家都平平安安就好了。對了,這是宣王和那任陌給你的請?zhí)?!?p> 蕭鴻從她手里拿走請?zhí)υ诹俗郎?,轉(zhuǎn)身拉著她進(jìn)了房間。
他始終不相信殷墨有這么好打發(fā),正打算耍無賴直接帶她走,沒想到這個(gè)女人卻一口答應(yīng)了,他怎能不生氣?
“說白了你就是舍不得離開他是嗎?”蕭鴻眼含哀怨,因在屋內(nèi)光線不好,眸底像是有一團(tuán)黑霧。
桓清主動拉起了他的雙手,握了握:“當(dāng)然不是。伯雁,殷墨他從小寄人籬下,難免覺得孤寂無依,我認(rèn)識他這么久以來也并未見他有什么真正的朋友,也許這正是他變得如此執(zhí)拗的原因吧。他曾幾次三番救我性命,我若恩將仇報(bào)連替他跑跑腿都不愿意,豈不真像他所說成了無情無義之人?”
“你真的認(rèn)為只是跑跑腿這么簡單?”蕭鴻望著她如此坦誠真摯的樣子,早已不忍懷疑她。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壞人,更不是變態(tài),不過是想多些人陪他熱鬧熱鬧罷了,否則你以為他在翎國的好名聲是怎么來的?顧敏人也不蠢又憑什么愿意死心塌地替他賣命?”
他抬手摸向她頸間只剩淡淡兩道淺痕的牙印,不忿道:“是嗎,那這是怎么回事?!”
“這……這是意外,你看他能做的最狠的事無非是咬人一口,還是沒出血的那種。伯雁,我先前不是跟你說過謝小公子云康意外墜樓身亡的事嗎,那時(shí)只有殷墨在場,謝將軍便懷疑是他所為,將他打得遍體鱗傷趕出了家門,雖然后來解除了誤會,心里又怎么可能沒有傷痕?但他依舊待謝家人如初,從不記恨。我看夫君的眼光很好,看朋友的眼光也一定不差,殷墨真的沒你想得那么無可救藥,興許你們真的能成為知交好友呢?”桓清目光波動,帶著祈盼深情地看著他。
那就,試試看?
不然呢?面前這個(gè)人都這么說了,他還能拒絕嗎?
他無奈地笑了一聲,朝她額頭一敲,下定好決心便又拉著她走出了房門,此時(shí)殷墨還在院中坐著。不得不說,他愿意答應(yīng)她,一方面是拿她沒辦法,另一方面也確實(shí)是動了惻隱之心,故而出來后,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殷兄,夫人欠你的我來還。你要使喚人做什么盡管吩咐我就是了,只要不是什么背信棄義傷天害理之事,我絕不推辭!”蕭鴻大義凜然,一副英勇赴死的模樣,顧敏看了捂嘴笑個(gè)不停。
殷墨像是早等著他這句話,他緩緩起身,將請?zhí)旁诹怂氖种校骸凹热蝗绱?,就麻煩蕭將軍后日替我赴宴。不過,可不要折了殿下的面子,也不要讓我擔(dān)下私相授受的誣名,將軍沉勇機(jī)智知道怎么做吧?”
“不敢有負(fù)所托!”蕭鴻心里雖還沒什么想法,卻仍舊答應(yīng)得擲地有聲,不管對方是真心夸贊還是出言相激,他都不能丟了臉面,“對了,我來之前已經(jīng)辭官了,殷兄不介意的話與夫人一樣喚我伯雁吧!”
殷墨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說什么。
桓清見他如今成熟懂事的模樣頗感欣慰,但看殷墨臉上莫測的神情,又苦思不解,夫君蕭鴻即使辭官了也是祁國人而且還是祁太后的侄子,讓他做別的到無妨,參與這些事,合適嗎?
只是無奈,蕭鴻礙于面子不許她幫忙出主意。桓清見他如臨大敵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其實(shí)不過是去吃頓飯罷了,也不知他為什么如此放在心上,后日一大早人便沒影了。
殷墨正要去都尹府處理前日的案子,見她懶懶散散地趴在桌子上睡回籠覺,便踢了踢她的腿。
“你呢?是要繼續(xù)在家當(dāng)個(gè)蠹蟲還是隨我去幫忙?”
桓清被他的用詞刺激到了,她真有這么好吃懶做嗎?說米蟲還不夠,還蠹蟲?
哎等等,不對吧,先前不讓我出門的可是你?。?p> “不想去?那幾個(gè)地痞中可是有你的仇人呢?!?p> “你說誰?”她直起身子,見他正向外走,忙緊趕幾步追了上去。
殷墨聽到腳步聲也放慢了步子,說道:“先前在周霖面前攛掇他找刺客殺你的那個(gè)林斯?!?p> 事情已經(jīng)過了很久,久到?jīng)]人提她完全想不起此人,故而也沒想過去找他的麻煩,如今更是懶得理會。但有一點(diǎn)他確實(shí)說得沒錯,再懶惰下去她要被養(yǎng)成個(gè)胖子了!
也不知道伯雁那邊怎么樣了,他會不會直言自己的身份?宣王知道了會以貴客待之還是會懷疑他別有所圖?她邊走邊愁思著。
殷墨側(cè)頭斜睨了她一眼,嘴角掛著諷刺的笑:“怕我害他?他是代我赴宴,若有不測,我焉能置身事外?他那一口祁北口音,縱使不說宣王也早晚會查到?!?p> 怎么他像是知道她在擔(dān)心什么,桓清撇了撇嘴狀若不經(jīng)意道:“那你何不自己去?”
“此案的嫌疑犯與任陌沾親帶故,宣王與任陌又私交甚好,我如何能去?你是想我受貪贓枉法之嫌?他昨日找過我,我不便前去的原因也已如實(shí)相告,若是這點(diǎn)事他都做不好,又何談什么一年之期!”殷墨冷冷道。
她訕訕地笑了兩聲,欲言又止,向后看了看落在后面的顧敏,緊走兩步,湊近他試探道:“你就不怕他像當(dāng)年的秦攸,也就是陳端一樣在翎國使壞?”
殷墨側(cè)身躲開,停下腳步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看來他在你眼里并不十分聰明,你很盼望著他因此喪命,是嗎?”
呃……
桓清被潑了冷水不再提起此事自找不快,眼見出了街口,卻突然假借著涼腹痛回了府。若是伯雁赴完宴回去知道她又跟在殷墨身邊,怕是該生氣了。